“以咱们的家世，将来你也吃穿不愁。思若，别去上学了，这是我和你爷爷共同的决定。如果你想要学点儿什么消磨时光，咱们可以请家庭教师来家里，你以前不是想学油画吗？明天爸爸就给你去请个老师来！”

学习油画是左思若八岁时的愿望。那时左思弘和左思修刚满六岁，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左思若上学的计划被延迟两年。无事可干的他整日里在家中游荡，找一间没有人的房间，或者在某棵树底下一睡睡一下午，除了吃饭时间，没有人关心他在哪里，他有没有口渴，有没有肚子饿。

每个星期二下午与星期六上午，都会有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大姐姐来教弟弟们画油画。那时候左思若躲在一旁，透过门缝看他们在画室里作画。

窗外清新的风轻摇窗帘，吹过空旷的画室，止于门前。

左思若藏在阴影里，与阳光清风无缘。

两次课过后，这位兼职的油画老师发现了左宅里藏着的第三个小孩儿，并给了他一颗糖果。这颗糖果透支了左思若所有的勇气——他在餐桌上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他要学油画。

后来大家怎么搪塞他的，左思若现在已经忘了，过去的回忆总是一块儿块儿的，像墙上脱落的墙皮，总不成系统。如今，左思若只记得那时他心中的痛苦，好像有一根细小的绣花针一针一针地斜刺进心里。

“我现在不想学了。”左思若摇头，“我只想上学参加高考。”

左爸爸避开左思若的眼睛与话题：“想学什么以后可以慢慢想，咱们不着急呢。”

左思若眼睛酸痛得要命，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爸，你不想我高考了吗？”

左爸爸一脸为难：“这是爸爸和爷爷的决定。以你现在的身体，我们并不放心你去大学。”

左思若呆愣愣地不说话，他眼睛发直望向前方，牙齿彼此打着架，身体僵硬地如一具死尸。

“就这样吧，我回去了。”左爸爸临走前说，“晚上有两个人看护你，明天他们会把你送回家。”

左思若坐在单间病房里，他面前的餐盒已被人收走，换成了水果盒子。

半晌他才仿佛解冻一般，躲进被子里偷偷哭泣，距离高考就只剩几个月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岔子？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让他高考，每天看着他愚蠢地努力而暗自发笑？

他应该怎么办？

左思若的所有身份证明都掌握在爸爸手中，他能去做什么？

左思若越想越绝望：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眼睛滴血一般地红，他腾地从床上坐起往床下爬，小腿狠狠撞在餐桌腿上也不足惜！他光着脚，猛地打开通往阳台的门，窗外的冷风灌进病号服，他打了个寒战。

“左思若！”阳台的右侧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左思若的大脑早被死亡塞得满满当当，停止转动了。他下意识地往右侧看去，竟然是陆千衡来了。

陆千衡抿了抿嘴唇，将嘴角的笑容抿了下去。他淡淡地说：“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吗？”说完，他讲身后背着的书包扔进左思若这边的阳台，“退后一点儿，我过去。”

两个阳台大约相隔一米，而这时13层楼高，摔下去必死无疑。左思若伸手阻止：“别！危险！”

陆千衡却不怕，他长腿一迈，就迈到了左思若这边的阳台沿上。

“啧，扶一把啊。”陆千衡双腿跨过来后，很为难地站在阳台沿上，不敢往下跳这剩下的1.5米。

左思若赶忙伸手去接，陆千衡握住左思若伸过来的双手往下一跳，他脚步踉跄往前，吻上了左思若的嘴唇。

“怎么这么干，是不是没喝水？”

陆千衡将书包打开，满满当当一书包的吃食：蛋糕、水果盒子、还有一保温罐放着晚餐。

左思若一样样地摆出来，眼睛含泪，声音哽咽地问：“你吃了吗？”

“怎么了？”陆千衡抱紧左思若问。

左思若捂着眼睛在陆千衡怀里痛哭，半晌才说：“我爸爸不让我参加高考了。”

陆千衡心中一沉：“那他们打算让你做什么？”

“他们想把我藏在家里，一辈子藏着，我是家族的耻辱！”

陆千衡抱着左思若坐下，他亲吻着左思若的脸，咸湿冰凉的泪水钻进他的嘴唇里：“那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左思若有一瞬间的心动，但犹豫过后，他摇头：“你还要上学，我不能耽误你，耽误你的家庭。”

“我没什么可耽误的。”

“不行，我可以自己离开，我明天将身份证户口本偷出来，悄悄地离开。我还年轻，我可以自己打工养活我自己。”

“那我呢？”陆千衡问。

“你要好好上学，等我稳定下来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陆千衡摇头，他觉得这个主意糟透了。也许是遗传基因作祟，他只想像他最恨的父亲一样，将自己喜爱的人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他，了解到他。

“你制定怎么逃出家的计划了吗？不如我帮你想想。”陆千衡靠在左思若的怀里，听着一声声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还有，逃跑的事情被发现，你家里人一定会全城寻找，最好先到我那里藏一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