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若犯了他的忌讳，自然要付出代价，这没什么好说的，左思修这样对自己说。

学生会办公室里长久无人，暖气好像也要比其他地方烧得冷一些，地板上不仅有一层灰尘，还凉得似冰。左思若仰躺在地板上，睫毛扇动犹如蝴蝶黏在蜘蛛网上，奋力挣扎的翅膀。他的胸口上踩着一只45码的脚，来自左思修。左思若对码数和鞋的款式都很熟悉，左思修少爷式的毛病无可理喻，非说他那些贵重的球鞋让别人刷会刷坏，每次都要他来刷。

左思若无限包容他的坏脾气，一是因为左思修是他照顾了十八年的弟弟，另外他总抱着一种幻想，他对人好一点儿，别人也终会对他好一点儿。毕竟感情也是一种等价交换，不是吗？

“以后老实点儿！”左思修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的头发被汗淋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校服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刺痒刺痒的。

他的脚在左思若身上一捻，肮脏的脚印呈现在白净的衬衫上。左思修低头欣赏一阵鞋底的花纹后，走到书包旁边拿出水杯猛灌了半杯，这才感觉缓过劲儿来。最近一段时间他被爸爸和哥哥抓着处理公司事务，连打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素质断崖式下降。

左思若半睁着眼睛，在他的眼睛里i，左思修成了朦朦胧胧的一团烟雾，烟雾远了，灯光挤了进来。他闭了闭眼，两手慢慢捧着肚子，他像一个刚学会翻身的小孩子，吃力地蹬腿翻身，将自己躬成一个虾米。

柔软的脏器被捧在怀里，精神略微安定，他还能撑过一轮殴打。

铃声响起，原本打算继续的左思修胃口尽失。他接起电话，冲对方没好气地撂下话一句“马上就到”后，不管不顾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先饶了你。老规矩，在这儿呆着吧。”左思修将书包甩到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办公室里只剩下左思若一个人，他松了口气，这场打并没有他预料的那样惨烈。

左思若用右胳膊支撑身体坐了起来，他的左胳膊刚被踩了一脚，皮肉像是要跟骨头分离了似的疼。

即使这样，他依然觉得很高兴，这次成绩有了进步，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他离开家、离开这座城市，纵然受再大的苦，他也觉得值得。

疼痛还没有过去，左思若暂时还是站不起来。他的书包放在墙角，手机和书都在里面。

左思若要在这里等到左思修回了家才行，最好所有的人都吃完饭他再回去，路上也许会接到爸爸来的电话，但没关系只要搬出学校老师要求帮忙，左远谦不会去刨根问底。等他到家，所有的人都吃完饭，他们各自忙各自的快乐，他才能毫不起眼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挨饿不算什么，只要能平静地度过一天。

左思若爬到墙角，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看。

一条消息来自白子跃，是放学后发的，那时候左思若正被左思修堵在楼梯间。

“星期六去骑马？”

左思若从来没有骑过马，他从心底抵触这种需要张开腿的活动，好像只要他骑在马背上，即使隔着裤子、马鞍以及厚重的皮毛，身下的马依旧能感知到他的不同。也许其他人也能从马的异样里参详出他的秘密。

“对不起，我不喜欢骑马。”左思若用不太灵活的双手艰难地打字，他第一次拒绝了白子跃。

白子跃也许是没有见过不喜欢骑马的男人，漫长的停顿后，他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左思若有些慌张，省略号里意蕴丰富，他害怕白子跃生气，于是找补说：“我可以看你们骑马。”

一串省略号又随着电波来了。

左思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渴了，目光在办公室的各项设施上转一圈，他不得不承认，学生会办公室内没有水。

他忍着渴继续回微信：“我想请你们吃饭！”左思若思索一阵又删掉重新打：“非常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助，我想请你们吃顿饭，好吗？”他读了一遍，语句还算通顺，态度也足够虔诚，于是在后面缀上一个傻兮兮地笑脸，摁了发送键。

“请吃饭还用理由？”白子跃很快回了过来。

左思若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时刚刚七点，天已经全黑了，高三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普通班要一直上课到腊月二十七。他很羡慕这些学生，可以一直在学校里住着，不会被烦恼的家庭琐事拖累。

围城大抵如此吧，左思若看着困于教学楼苍白的日光灯下苦读的学生心生羡慕，而那些学生透过窗往外望，又看见早早离开学校的特设班羡慕。

左思若对着窗户淡淡一笑，拖着疲累的步伐往家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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