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初春的皇都夜幕降得早，灯也点得早，恰逢满城花开，彩灯阑珊，景美人美，最是饮酒作乐的好时辰。

文人才子得以挥斥文采，纨绔贵族也都是会玩的。

酒肆茶楼，戏院妓馆，此刻多是攘来熙往，座无隙地。

这些地方都是高谈阔论的自在处，松筋快骨的逍遥窟，也是皇都八卦的滋养地。

酒过三巡，聚着堆、专辟了绝好地界来赏景近美的高门显贵们谁还故作矜持，早搂过美人来，佳肴美酒、轻歌曼舞间，总有说不完的逗趣秘闻。

坐在首座名叫做魏奕的俊美男子，身份着实不低。不仅是皇后亲弟、当今的小国舅，还领着羽林卫都尉的职位。此时正接过身边美人倒的酒，语带笑意：

“今日陛下接见了三位贺寿来使，其中两位很不胜酒力，都是一杯两杯就倒，直到我下了职还未醒呢。”

“哈哈，那番邦人定是连好酒也未曾尝过，不知我朝国物昌盛，造出来的酒也要比他们小地方的质优呢。”有人边附和边叹道：“魏兄，这该是最后一批了吧，再有，四夷馆就住不下了。”

魏奕：“不急，若真住不下，各个官员府邸，亲王贵胄，都是能应应急的。”

又一人开口：“那肯定不能住我家去。”

“为何？”众人问。

“还能为何？我老爹是个顽固性子，他的思想还停在四十年前的番邦大乱上，嘴里到今日还在念叨着‘其心有异’。别说进门了，就是我家府外有番夷停步，叫他知道了，都是要让家丁小厮去撵开的。”

众人咋舌。

有人叹道：“齐六，你家老将军倒是再忠耿不过了。”

被叫作齐六的青年大名唤齐裕，在家排行老六，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听闻此言脸上不耐：“快别再提我家那老爷子了，烦他，今日出来吃酒，明日多半又要受他的唠叨。”

在座皆是自小的酒友玩伴，彼此几乎知根知底，此时多数在心中腹诽：恐怕不止唠叨，藤条伺候都是轻的。

他们里头就数齐裕最年幼，饮酒看戏带着就罢了，狎妓赌博之类却是不邀他的。但齐小公子不肖其父，天生长着一块尖锐逆骨，越不让他做的，他就偏要做。

所以光是这栖漪楼已来了数次，这不，相好的都有了。

“诶？怎么不见碧与，上回我还和她说好了要来听曲，这回怎么没得见？”

一旁侍候他喝酒的小妓笑靥如花：“公子不知吗？碧与姐姐前几日便进泽王府当姨娘去了，大好的富贵。”

齐裕摸不着头脑。

有满身纨绔气的公子哥儿翩翩而笑：“我看这富贵难享。泽王的后院，大得不见边呢。”

众人心照不宣，皆是暧昧地笑。

贺乙槐刚回皇城来，满目疑惑：“泽王？是那个跟图京神女联了姻的泽王？”

“贺兄不过才离京几年，消息竟如此闭塞吗？”

贺乙槐摇头自嘲：“天高皇帝远，我是土包子了。”自嘲归自嘲，世代的清流官宦却不容人小觑。

自有为他解惑的人，摇着扇的侍郎公子一副不怕冷的样子：“那泽王，二十年前或许还有君子端方的好名声，如今早成了风流堆里的前辈高人，你我在座，拍马都是不及的。就是那图京神女，何尝不是他风流韵事里头的绚烂一笔？”

齐裕插嘴道：“泽王府后院堪比三宫六院我是知道的，但前几日，不是说泽王世子回了京吗？当人老爹的，总不好一直当着亲儿子的面一房一房往府里抬姨娘吧。”齐小公子家的老将军虽严厉古板，一生却只娶了一位，诞下这最后的老来子就去了。因而对于此等事，他见得少，也不怎么能想通。

知情人显然不少，因此很快有人脸色古怪地说：“自不是当着面抬的。那日小世子连泽王府都未踏入，只下了马车朝府门作了一揖，递上张字条，写着已在一条街外另辟府宅，就不下贴登门了。”

齐裕都惊了：“儿子见老子，还要下贴？”

“自是不用的。但这里的渊源颇多，齐六你那时可能还不大记事，我们在座应该都晓得些眉目。”

齐裕：“快说快说。”花生米都端好了。

有人笑语：“哈哈，贺兄，那时你还在京，肯定也知道些。”

贺乙槐拒过小妓的喂酒：“咳，我知道得也不全。神女只在泽王府呆了两年，产完子就因病回了图京。泽王世子胎里弱，生出来又是个，是个哑巴。长到五岁，已有早夭之兆。恰逢府里起了场不大不小的火难，有游士给他批了命，道是年纪尚幼受不住皇城的皇气。于是某个春日里，人便趁暖回图京归其母族去了。”

齐裕以前没听说过这事，正是好奇的兴头上：“那，那小世子怎么一回来就跟泽王置气搬院？其中，定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贺乙槐就摇了摇头，表示再没了解更多了。

魏奕正巧在此时微微一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你执着这些做什么？”

“奕哥，我好奇啊。咱皇都里来了位新人。是新人吧？即便他小时候一直住在王府里，却也因养病没出来见过人，这小世子，怪神秘啊。”

“小世子？人家好像只比你小一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