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此刻也强吸了口气,缓声道:“母亲大人,不妨先起身再说。”这才勉强把妇人搀扶起来,刚想吩咐轿夫继续起轿,不料那妇人见此,又扑到花轿前面,半身跪在轿门前,又垂首痛哭起来。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名侍女急急随着那妇人的来路,也哭着扑到了花轿前面,新郎一见便知这侍女乃是岳母家的侍婢,便拿手指着她,厉声问道:“母亲大人悲恸不已,不能言语,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那侍女本与妇人哭做一团,听见这一问,勉强回了心神,啜泣着抹了把眼泪:“姑爷,小姐,小姐她…………她死了!”
最后那两字一出,那妇人又是一声哀嚎震天,仰头望天恸哭道:“女儿……我的女儿啊!”字字泣血,声声断人肝肠。
新郎更是震惊不已,一下没稳住脚下,幸得旁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狠狠一咬下唇,颤声指着花轿道:“你胡说什么!!!……………小姐死了,那这轿中又是何人??”
话音刚落,花轿应声掉在地上,几个轿夫吓得一下蹿开老远。离得近的人群,也是“轰”地瞬间便四下散开。
长街之上,落日余晖,将这一顶鲜红的花轿染得更为刺眼,轿门前的帘布,徐徐随风应动,冷飕飕一股凉意,四周却无一人上前,也无一人言语,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小贱人,还我女儿命来!” 随着这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已然冲到花轿面前,一伸手,便将轿内的人扯了出来。
那轿中人被用力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头上的盖头便落了下来,显出面容来。
这女子一露出面容来,便有好事之人,阴阳怪气地嬉笑道:“哎呦,这不是烟华阁的月溶溶吗?小兄弟,真是好福气啊!嘻嘻嘻……”
这一句话,恰如沸油里泼下一瓢冷水,众人霎时炸了起来。
卿辞雪一见也不由大惊,竟然是方才在江畔的那名黄衫女子!又回想起她在江畔的言语,已然对这二人的关系,猜到几分,左不过是此人嫌弃她终究是个烟花女子,今日负了她另娶她人。
“溶溶,怎会是你!”这一句话,却是从新郎口中问出的。他到底年纪青浅,又遇到这般情景,也把持不得平日的沉稳了。
“萧郎……”那月溶溶只唤了他一声,还未起身,便被一把关刀架在了颈前。
“小贱人,你还我女儿的命来!”方才扯她出轿的男子,又厉声重复道,说着便要挥刀。
“岳父大人,且慢!”
手起刀落之时,却被人喝止住了。那男子不由转头,一双怒目满是血红,狠狠道:“玉郎,这贱人杀了小怜,你还要护着她?”
那新郎被他神色所慑,哆嗦了几下,紧了紧手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没有杀她,”月溶溶看向,那叫做“玉郎”的男子,凄声哀求道:“萧郎,萧郎,我真的没有杀她……”
“好个贱人!”那中年男子随手便甩了她一巴掌,喝道:“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你怎会,在我女儿的花轿内!”
月溶溶寻不到情郎的支持,只有捂着脸,挣扎辩解道:“今日有人助我入了那花轿,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想嫁与萧郎而已。”
“好牵强的借口,当我们都是三岁孩童吗?好,你说有人助你,又是何人,说!”小怜生父依旧不依不饶。
“我被人击晕,醒来时便已在花轿上,我听得周围人声言语,知道这是送去萧府的轿子,便一路坐了过来……”月溶溶自知此话错漏百出,实不足令人信服,又怯懦道:“ 我……我也不知是何人!”
“好个不知道!小贱人,你纳命来!!!”那男子暴喝一声,双目赤红,面色狰狞,一柄金穗关刀夹带风声,向着月溶溶直直劈了下去。
一旁的新郎,面上虽不是血色,却不再伸手拦阻,只闭眼把头转了过去。
眼见的那口关刀就要触及月溶溶头顶,那中年男子的手腕一歪,随即“咣当”一声,那柄金穗关刀应声掉落在地上。
人群还未来得及骚动,一个声音骤然响起,音量虽然不大,但入耳却分外清晰:“刀下留人。”
众人随声望去,但见得说话的是一位白衣少年,气质非凡,一双眸子更是清郁夺人,颇有惊为天人之相。一旁的蓝衣男子也是眉峰轻佻,浅笑间容色更多了三分佻脱,神情灵动,煞有临风玉树之姿。
四下一片哗然之际,忽听得那蓝衣男子,低声笑道:“卿卿,你救人也就罢了,怎么摘我的东珠?可是要赔的……”原来方才卿辞雪手边并无称手东西,情急之下,只有摘了季悠然发冠上的东珠,击中了那男子手腕的穴道。
“哪里来的黄毛小儿,敢管我段家的闲事!”
段父骤然受这一袭,气得青筋暴跳,说话间几步冲到了卿辞雪面前,出手便是一掌,却被卿辞雪侧身闪过。
一击不中,回手打算再劈之时,腕子却被一旁的季悠然伸手扣住了脉门,再也动弹不得。
“这不是叶庄主吗?”此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另一旁的叶之行,以为他二人是叶之行随从,不由有些嗔怪道:“这本是段家家事,叶庄主这般出手干扰,怕是于理不合吧……”
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叶之行脸上也颇有些尴尬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那人见状,又看向季悠然,见他还是扣着段老爷子的脉门,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见卿辞雪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静如水:“你说的不错,我却无立场救人。既如此,我娶她。”
一时之间,从段老爷子到叶之行,从方才便不敢睁眼的萧家新郎,到心如死灰倒在地上的月溶溶,所有人全都怔在了当场。只听得,那白衣少年继续徐徐道来,平缓从容:
“我娶她”
“她今日新婚待嫁,我便娶了她。出嫁从夫,至此她的生死,我总可以说得上话了吧。”
呆愣众人之中,季悠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随即放开了段老头的脉门,展开折扇,轻轻摇着,微笑不语。
“好小子,你这是定要与我段家作对了!”段老爷子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指着卿辞雪喝道。转身又对着叶之行晓以道:“叶庄主,段家与你绿柳山庄素无恩怨,你这样做是何道理!”
“阿雪,你……” 叶之行也不由望向卿辞雪。
“叶兄,我今日娶亲,可讨你的一份贺礼?”
叶之行见他仍做如此言语,不由一阵皱眉。却碍于现下情形,只有硬声问道:“你要什么?”
“要叶庄主金口一诺——我妻子没有杀人,十日之内,我自会找出行凶之人,请段家就此放人。”
叶之行心下大为震动,望着卿辞雪的眼中交织纠缠的意思,只盼都让他知道。
众人中,已有人开始面露嬉笑之色,叫嚷着:“少年人,你可想好了,这月溶溶是烟华阁红牌,又与萧玉郎有染……你真要娶这等女子?”
“是呀,是啊!城中哪个不知,烟华阁的月溶溶……”总有好事者喜欢起哄,其实他自己在今日之前,又何曾知道烟华阁里有一位月溶溶。
叶之行却被这些流言,轰得一阵晕眩,见卿辞雪还是不肯收回言辞,深吸了口气,咬牙吐出一个“好!”字来。
此时,月溶溶却盈盈走了过来,双膝跪倒在卿辞雪面前,“公子,承蒙今日搭救,溶溶感激不尽,但你实不必……”
卿辞雪衣袖一卷,已带她起身,定定看了她片刻,只是平静道:“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大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