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卿辞雪却使得优雅流畅一如行云流水一般,剑光流转,小院是在如此月夜星辉之下,硬生似要撒满海棠落木。
叶之行也不由点头赞了句:“好剑法!”
忽然,剑招突变,银光剑刃翻转,灰白锋芒雀跃不定,剑锋陡然长了三分,剑气蓄势待发。那锋芒映入眼中,显得卿辞雪的一双亮眸灿若电火,又始终清明不减。
叶之行却已了然“海棠花落”使到此时,卿辞雪是想将内力注于剑内,好让银光剑与此套剑法合为一体,身形忽然而起,衣襟偏偏如凤舞九天,手上兵器一展如若流星划破天宇,起落之间迅捷无比,当真当得起“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气势。
漫天飞絮被一斩而逝,叶之行右手的玉箫仅触到了卿辞雪肩头,随即便收了回去。奈何“海棠花落”易放难收,此刻叶之行就在前方,卿辞雪欲卸去这一招式,便不可向前使力,这样一来,银光剑锋硬生生便是一转,先前蓄力已是勉强,这下生硬再转,只觉胸中血气翻腾,喉头泛起一阵咸腥。就在此时,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背,一股柔和浑厚的劲力缓缓传来,绵远不断。
“宁心定气。”
叶之行与卿辞雪所习的内功,均为玄门正宗,这番有了他相助,气息算是慢慢调整了回来。
卿辞雪起身,吞吐尴尬道:“我……”眼中的那一丝忧伤,确是掩盖不住。
叶之行却是淡然一笑,举头望道:“朗月繁星,好一番意境!若是无人对饮,其不辜负了。”
言罢,拉起卿辞雪,骤然起身,未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一展便带他到了一间大房屋顶,如此轻功身法,江湖上实是鲜有人可比肩。
两人在月下畅聊,对饮了几杯后,忽而听见敲铜锣似的男声,正是沈文轩在大声说话,二人这才发觉,许是正坐在沈氏夫妇的正房屋顶,便都不由侧耳细听起来。
“亏他有脸回来!哼,不是硬气得很吗?走的时候,一副英雄好汉的气魄。怎么,现在又要回到我这里讨饭!!!”
沈欺霜忍不住,小声道:“你小声点,叫人听见。”
“听见最好!”沈文轩毫无顾忌,这声音若是从主厅传来,估计整个宅子都能听见了。“仗着老爷子宠他,就真当自己是公子了,不过是条捡回来的野狗,几辈子修来的那点子福气早就用光了!!你们父女护着他,连个姓叶的外人也要帮衬着他,我偏不吃这套!!!御剑门欠了他,我易文轩可没有欠他,这些年若不是我上下打理着,沈家早就垮了。”沈文轩原本姓易,入赘到沈家后虽然改了姓氏,私下无人之时却总还是不愿说是姓沈。这些年尤其越甚。
“沈文轩!!”沈欺霜的声音暮然尖了:“父亲尸骨未寒,你竟然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御剑门有我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声猛然撞进耳膜。
片刻后,沈欺霜凄厉的哭声像箭一样射向屋顶,听得人心里发寒,“你打我?沈文轩,你敢这样对我,你这个丧良心的,好!你打死我算了,”
沈文轩也不示弱:“泼妇!我当年真是瞎了眼,到了你们沈家,我对你已经忍让够了,敢再这样胡搅蛮缠,别怪大爷把你,跟那个什么雪的小白脸一起扫地出门!”
沈欺霜是老门主的独生女,向来是众星捧月一般,被这样不留半点颜面地羞辱斥骂,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文轩!你不是人!”
“你觉得谁像人,那个小白脸?要去尽管去,大爷绝不拦着,趁早跟着他一起滚蛋!”
“你不要脸!!”
沈文轩回讥道:“是,我不是人!我不要脸!你嫁个男人不是人,自己很有脸吗?”
沈欺霜哇地叫了父亲一声,便开始大哭了起来,随着哭声越来越大,房间里便渐渐没了其他声响,不知沈文轩是否已然离开了。
沈氏夫妇的这一通发作,一点不留地被叶之行他们听到,卿辞雪羞愤得浑身一阵乱颤,抖着嗓子道:“他……他平日不似这般的,许是……许是今晚多吃了些酒……”
“平日?”叶之行眼角一抽,容不得卿辞雪再说什么,摆手道:“不必说了,你是我叶之行的兄弟,大哥怎能让你在受沈家这样的闲气!”
“我虽内功失了大半,但还不至于任人鱼肉。大哥不必费心,何况为了沈文轩那等小人,实在不值。”卿辞雪却反截住叶之行的说话,他向来心高气傲,从不愿人前示弱。
叶之行傲然一笑,似乎已经了然他的心思,“大哥会处理好的,放心。”
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意。
“阿雪,我方才那句言语,并非事后愧疚。”忽而话锋一转,直直望着卿辞雪正色道:“我若早知风波亭之事,定会助你,与新婚之时无意。”
卿辞雪不料他忽作这番言辞,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言语。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对江湖恩怨的一番言论。”
少时年幼,这些江湖后生最喜爱的聚在一起,构想规划着自己心中的江湖,各抒已见,说得好不热闹。
叶之行比卿辞雪年长七岁,两人又私交甚好,所以时时会有不同看法。
“阿雪,人在江湖有一方立锥之地,最是要紧。今日仇家,他日盟友,不是善变,是江湖规矩。”
“太过虚伪……”
“哈哈哈,没有人前这份虚伪,又怎能在人后活得切实?”
那时的少年,已经在记忆中氤氲了面目,只依稀见得,那人笑语时,眼底深藏的锋芒,隐隐冷如利刃。
叶之行继续道:“只要立足于江湖之上,便终做不到洒脱无忌、独断我行,各中的牵绊纷戈,不由自已不胜枚举,我身在红尘,又怎能免俗。我一人的生死荣辱,叶之行从未在意分毫,只是绿柳山庄却是承受不起。
阿雪,叶之行生平,只得你一个知己……纵然抵不过绿柳山庄的份量,却也绝比我叶某人的身家性命重要许多。”
“大哥……”
清风掠过,叶之行的声音,低沉却分明:“再给大哥一个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