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不、不带这样的,您原来的画风也不是这样的呀……”眼镜男马上心急如焚,一脸委屈状,“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改!就像……就像您亲手改造我那好哥们王岩的形象一样,我也可以花钱去买衣服和鞋子改变形象的!”
“得了,不是你下多大决心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没有接这单生意的动力的问题。”程皓有些心累,“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提点靠谱点的建议,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眼镜男刷地挺直了腰板,像小学生一样将双手交叠放在办公桌上。
“我告诉你,如果你这次是真上心了,就自己琢磨一下该怎样才能表现得有诚意又不会触碰对方的雷点,首先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你跟踪盯梢的那一套给收起来,我可不希望满大街都在传我程皓给跟踪狂助纣为虐,坏了我的名声。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程皓站了起来,伸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待会儿我要给一个病人镶牙,请回吧。”
程皓态度坚决,在人高马壮手捏黑色短棍的保安的虎视眈眈之下,四眼宅男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程皓长呼一口气,转身时正好对上汪绿萍的眼睛。
汪绿萍很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我委托你的时候你这么容易就接受,对这位小弟弟,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程皓有些尴尬,他向前走了两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无比严肃地看向汪绿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总觉得自己这个副业是一个造福全人类的事业,就连邹北业——就是上次帮你查电脑的那个,和他女朋友那样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都能成,就觉得两个人一旦有缘分遇上了,只要让专业人士加一点助力,下半辈子就能幸福美满。所以之前不管给哪一对拉红线,我都是信心爆棚以为自己攻无不克。可自从接了你的委托,然后亲眼目睹发生的那些事……最近几天一想起来,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甚至开始怀疑之前不惜一切地帮那些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男人跟他们喜欢的女孩子凑对,会不会在无意中害了那些好姑娘。”又自嘲地笑了笑:“这人哪还真不能自曝其短,网上认识一个人就把工作地点给主动暴露了,万一今天来的那人手持什么攻击性武器,我可就惨了。”
汪绿萍听罢歪了歪头,也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室内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沉重,程皓决定扯开话题。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找我说些事……”
“是的,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分享一件开心的事。”汪绿萍顿了顿,眼角和眉梢充满了喜悦,“我要去美国了!”
“……什么?”
——坏消息是,我要去美国了!好消息是,我要去美国结婚了!毕业舞会上的声音重现,然而那个人的面容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见程皓突然呆若木鸡,汪绿萍一头雾水,也有样学样地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模糊的面容终于烟消云散,汪绿萍的笑脸取代了记忆里的一切。
“哦,哦……你说。”
“我们舞团收到了来自纽约歌舞剧院的邮件,他们邀请我们去美国参加一个国际演出。到时候我们还很有可能会跟世界级的马克·莫里斯舞团共同合作一支新曲目。”汪绿萍十指交握在胸前,绽开的笑颜像一支沐浴在阳光下的美丽的花朵。
程皓终于回到了现实,汪绿萍的喜悦和快□□过空气深深地感染了他。
“真的吗?那太好了。”程皓说完,眼神却不自觉地暗了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在邮件里沟通协商过了,最晚50天后出发,之后大概要在美国呆一个月。也就是说,等下个月比赛一结束,就要马上准备美国之行了。”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努力把握。”程皓努力掩盖心里的失落,朝汪绿萍伸出右手“祝贺你。”
“谢谢。”汪绿萍大大方方地回握,“刚敲定了时间,我就忍不住要下来亲口告诉你了。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喝酒庆祝好不好?”
程皓迟疑了一下。
“你最近不是要准备比赛吗?应该要禁酒的吧。”
“偶尔喝一次没关系的,再说了,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最近你又帮了我不少忙,这种喜事我就想第一个跟你分享。”汪绿萍眨眨眼,“要是跟我爸妈说了,喝酒是肯定没戏的。”
不等程皓回应,汪绿萍替他拿了主意:“就这样说好啦,今晚不见不散。哎呀我还得回去排练呢,他们得等着急了。”
尽管汪绿萍对他而言就像天空中翱翔的海鸥一样触不可及,程皓依然倍感欣慰,现实的打击不过暂时掩盖了她的光芒,那个舞台上的主角、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中心的汪绿萍又回来了。这时大白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程皓翻开微信看了一眼,喊住了汪绿萍。
“对了,你介意让另外两个人也加入进来吗?”
“你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是吗?”
“没错。但如果你不愿意……”
“好啊,今晚见。”汪绿萍潇洒地朝程皓挥手,离开了办公室。
酒不愧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从远古时代未经过滤的粗陋酒醪,发展到现代社会各色各样的金波玉液,这杯中物对人类的致命吸引力从未改变过。有人借它浇愁,也有人借它狂欢。
目送着程皓和汪绿萍上车后,喝得半醺的乔伊林轻轻靠着邹北业感叹:“他们俩还是蛮般配的。”
邹北业看了看身边的女友,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然而他却有持着另一种观点。
“我真的心疼皓哥,喜欢的女孩子每天都在自己眼前晃悠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我们科技公司的后台维护和前端开发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眼看伸手就要碰到,却永远跨不过去。这几天我真实地感受到皓哥都快把自己给虐得要出家了。”
程皓把邹北业和乔伊林介绍给汪绿萍认识后,四个成年人迅速而爽快地开始喝酒聊天,期间有意拉兄弟一把的邹北业总是变着法子地夸程皓,譬如为人仗义乐于奉献 ,不仅会扶起跌倒的老人,就连碰见路上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跑上去喂食,简直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两个文明一起抓感动中国十佳青年,然而汪绿萍由始至终也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反而让程皓尴尬得目露凶光不断地给自己灌酒。邹北业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冲动,要是自己的好心适得其反那可就再也没脸面对程皓了。
乔伊林反倒一脸淡定。
“我可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你想啊,汪小姐又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一心嫁入豪门的人,连我们俩都能在一起了,就皓哥那条件,凭什么就不能追到汪小姐啦?”
“好像也有道理……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呀……”
乔伊林笑得灿烂,对着邹北业的肩膀轻轻一拍:“代驾师傅还等着呢,你送不送我回家啦?”
“那……那走吧。”
然而邹北业不可能知道,此刻车内的程皓正经历着天人交战。
两人相识到现在,程皓还是第一次看见汪绿萍这么开心。汪绿萍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吐也不闹,一上车就抱着他的手臂直接酣睡过去,任他怎么喊也喊不醒。
喜欢的女孩子主动发生肢体接触(即使是在喝醉的情况下),好闻的香味若有若无地拂过,温热的气息不时地喷洒在脖颈上,这种行为对于一个钢铁直男来说,跟逗猫棒对猫的吸引力几乎是等量齐观的。
到底该回哪个家,再不做决定,程皓就得开始思考哲学的三大终极问题了。
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最后程皓还是跟代驾师傅报上了自己家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