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暝心里惊叹,微微张嘴,一双大眼睛尽情饱览眼前之景。
面前竟是一如镜翠湖,碧波浩渺之间,二三仙鹤相逐,一条曲折悠远的水廊直穿过湖面,将那镜湖划作两半,一半空空如也,一半夏荷弥香。
山间雾浓,到了这湖上,却雾似轻烟,软纱一般。
水廊尽头是沿山凿就的石阶,笔直,极高,上头又被浓雾笼住了。
许粲指着沿湖两边的几座木屋解释道:“这几间屋子是宗门里的仆役住的,烧火做饭的嬷嬷,整理打扫的伯伯们都住在这儿。”
丘暝点点头,他被这一湖的好景迷住了,如此雅致又全然天成,真是不知剑宗的祖师爷是如何寻来这个地方。
俩人穿行于水廊之中,遇上几个弟子,互相微笑,轻声打一声招呼。丘暝见他们足下沉稳,行动安静,不由升起一丝敬意来。
在这静谧的山水之间修炼,时日愈久,人心愈静,因此行动谈吐,自有一种风骨。
许粲拉着丘暝,登上石阶。
“这石阶看来陡峭漫长,却只有九十九步,小时候,我常和师兄弟们比试谁先爬完,因为这事儿,还常常被长老们训诫。”许粲笑着对丘暝道,站定,道一声:“到了。”
上了石阶,也有一个圆台,只是比剑台小了几圈。
大大小小的木屋错落有致,分散其间。除了剑室、丹房、灶房、书房以外,弟子长老们的卧房,门前都刻了剑徽,层楼叠榭,看起来分布的没有章法。
许粲笑道:“这些屋宇看上去乱糟糟的,没有规律,实则确是按一个大阵排布的,每一间木屋,都有其用处。”
丘暝不由赞道:“实在妙极,怎么想来……”
从这些屋宇之中绕过去,又是一段窄窄的台阶,沿台阶一直往上,又走了一刻钟。
就在丘暝疑心快要到山顶上时,一座木屋呈现在眼前,模样并无二致,只是大上一些,门前的剑徽也不是刻上去的,而是拿一块白玉雕就的,直嵌在门上。
“到了,这就是掌教的居所。”许粲上前,恭敬地敲门,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尊上,小徒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身影从里屋走出来。
在丘暝的想象里,一宗之主,掌教之人,应是像元重那样的老头子,须发花白,面有沟壑。
谁知李怀仁却全然不是丘暝想的那样。
既没有花白胡子,也没有沟壑纵横的脸。跟他的师父元重比起来,丘暝的面前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只见他着一身雪白道袍,手持一柄拂尘,款款而出。玉冠束发,乌发如墨,更衬得他肤白胜雪。他的表情很淡,五官却很清隽。
丘暝从没见过如此风姿的男人。云雾缭绕间,他只觉自己见到了谪仙。
“回来了。”李怀仁开口,一把清清冷冷的声音,丘暝觉得心上流过一痕清泉。
“尊上,这是元重元老先生的弟子,丘暝。元老先生离世了,让他来找我父亲,可是……尊上,我想的是,让这孩子留在剑宗。”许粲先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等着李怀仁发话。
李怀仁伸手,摸摸丘暝的小脑袋,嗯了一声,疑惑道:“我见你根骨奇佳,怎么会无法凝气,丘暝,你走一遍气来看看。”
李怀仁没说要不要让丘暝留下,他仅凭着刚刚那一摸,直觉丘暝是个可造之材。
丘暝一愣,没想到李怀仁问的竟是这个问题,旋即老老实实地走了一套运气之法。
待丘暝运完气,李怀仁那张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好孩子,你的走气之法有几步是错的。”
丘暝惊讶,一个猜测也在他心中形成。
“怎,怎会?”
李怀仁温言道:“我做掌教这许多年,除了先年收过的一个弟子外,再没收过亲传,小丘,你愿不愿意拜入我的门下。”
“愿,愿意!自然愿意!弟子愚钝,还望师父不嫌弃弟子!”丘暝喜极,立时郑重地跪地,给李怀仁磕了三个响头。
“来,快起来。”
“许粲,你去找间空房先安顿好了,先去休息。小丘啊,等用过了晚饭,入了夜,你再来找我,好吗?”
李怀仁的声音轻柔,安慰似的对丘暝说道。
“是,师父。”
丘暝想起元重让他来入了剑宗,耳边又听得李怀仁的轻言细语。他前八年里少尝到人间暖意,不觉心下一酸,只觉得刚刚的三个响头要将他的眼泪也磕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