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暝见王韵和在上座落座，便也细细观察起上首处的王家人来。

王韵和与王湛坐在正中两方。

王湛身旁依次坐了两个中年人，二人相貌有四五分相似。一人穿苍色，一人着靛青。想来就是王湛的长子和次子——王衡王澈两兄弟。

王澈之下又坐了一个年轻人，看去二十来岁，剑眉星目，沉默无言，细看去眉上有一道细疤。

此人丘暝不认识，不知道是王衡王澈哪一位的儿子。

而王韵和的身旁只坐了一位少女，看上去比楼濯大几岁，着石榴红裙和杏红上袄。她长相随她母亲，不很出众，虽不比楼濯之娇艳、邱女之袅娜，却有另一种温柔沉静之态。

丘暝偏过头去，悄声问道：“师尊，王家那两位小辈，叫什么名字。”

李怀仁向两人投去一眼，解释道：“王韵和旁边的是她的独女，王梦津。那个年轻人，叫王衢，是王澈的独子。”

丘暝疑惑道：“那王衡没有子嗣吗？王衢是王衡的侄子，竟同他大伯一样行‘彳’字辈，这不是乱了礼数？”

李怀仁勾唇，低声笑道：“他是王家儿孙辈的独苗。王湛把他当宝贝疼，这个‘衢’字是他亲自取的，据说是找高人卜过，需得行‘彳’字。”

“原来如此。”丘暝点点头，又转头去看座上那个沉默不言的年轻人。

一时十二个婢女已将众人的酒倒满，王湛便率先从座位上站起，举起白瓷杯，朗声道：“多谢诸位来参加小女生辰，王某在此谢过，先饮一杯。”说着便一仰头，将杯中酒尽饮下喉中。

众人连忙也跟着站起，一时环佩叮当之声响起不绝，大家都举起自己的酒杯向上座齐声祝道，“敬叩令爱芳辰，惟愿生辰吉乐。”

大家也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丘暝只觉喉咙做烧，心里赞道好酒，不禁想起从前顾麟骗自己喝的“海棠香”，余味悠远绵长，又香甜细腻，比此酒还好。

忙又暗自摇头，心说自己怎么突然想到了他，又悄向顾麟看去，见他仍在和身边的人说笑，并没看自己，又收回目光。

王湛见众人都已归座，便一扬手，朗声笑道：“开宴！”

于是又有两只小舟行来，下来几名美姬，皆端着托盘，其上盛着各式各样的珍馐，一道道放在各人的面前。

岸边丝竹之声一转，声调愈盛，先前那十二名美婢便来到亭中央，随着乐声轻歌曼舞起来。

一时之间，乐声、笑声、觥筹相碰之声，花影、湖影、舞姬交错之影，皆揉作一团，衣香鬓影，人人皆醉在这场盛宴里。

几杯酒下去，众人也不似先前那番拘谨，开始敞开谈笑了起来。

坐在下首处的一门门主便道：“说起来，咱们倒是好久没聚过了。”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往年斗青宴，你们这些拿腔作势的老家伙又不肯去，今日算是沾了王小姐的光。”

一番话引得众人嗤笑一声，那人喝一口酒，又道：“要说上一次咱们这么多人齐聚，我想想……得是‘月曜’那次吧，那次真是聚得齐整。”

之前开口那人接道：“可不是，那，那是十八年前啦……白驹过隙啊……咱们都老啦。”

坐在两人对面的一人也叹道：“是啊，若说当年……那个人也算得上天纵奇才了……可惜……”

另一人忙一拍桌子，嚷道：“那，那司徒显是个好东西吗？不把人当人，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做出那种天理不容之事，他就是个畜生！”

其他人听了这话，忙将话接过来道：“当年，还是多亏了王老爷子和楼当家邱当家出手！若不是王老爷子，咱们这些人哪抵得过啊。”

旁边人抬眼见李怀仁正脸色淡淡地喝酒，好似全然没听见他们谈论的，不免有些讪讪，咳了几声。

众人便心照不宣地不再议论，只是神色各异地望了几眼李怀仁。

丘暝听见这些话，不免担忧地望一眼他师尊，留心观察这些人的眼色。

有愤恨，有不屑，有淡漠，有同情，还有鄙夷。

这鄙夷却是冲着李怀仁而来。

丘暝皱了皱眉，那种鄙夷就像是眼见了什么不堪之物似的，恨不能没见过。

丘暝暗想这却是为何，难道当年之事，还有什么秘辛。

又不敢言语，暂且将这疑问压下。

只听得西面的楼心月喝了一口酒，笑吟吟道：“各位可别这么说，若说起月曜之伐的第一功臣，那李道尊可当仁不让啊，若不是道尊拿住了他的死穴，我们还不知要费多大力气呢。”

众人听了，忙举杯赔笑道：“楼当家此话极是，咱们都该敬道尊一杯。”说着各自捧起酒杯来，都敬了李怀仁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