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仁长叹一口气，柔声道：“小丘，令慈在人间受苦良久，不得安息。你帮她脱离苦海，这没有错，别因此自责。在邱府，令慈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可以选择去知道，也可以选择不去知道，只问问你的心。不过，无论你如何选择，都要记住，万不可意气用事，被仇恨冲昏了心智。我想，令慈一定……也不想你背负仇恨而活。”

自从得知了母亲和邱家的事，丘暝心中一直有百绪千愁，只是苦于无人可诉，现在听了最后一句话，不禁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李怀仁伸手一揽，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让丘暝大哭。

好半晌，丘暝止住了哭，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抱歉道：“对不起师尊，我把您的衣服都哭湿了。”

李怀仁微笑道：“无妨，好点了吗小丘。”

丘暝“嗯”了一声，点点头。

李怀仁又笑道：“之前你说在山洞中，顾麟有意陷你于死地，可是如今是怎么回事呢？”

丘暝揉揉鼻子，不好意思道：“弟子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自我和战了一场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光给我疗伤，还给我买香露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瓶，笑道：“师尊，我想让您也尝尝。”

李怀仁听了，淡淡一笑道：“不必，这是他的心意。何况为师也不是没有尝过。”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群山。

一时间两人无话。

丘暝想打破这沉默，便迟疑道：“师尊，您……有过意气用事的时候吗？”

李怀仁笑意一敛，双眼盯着远处的云，默然不语了好半晌，才叹气低声道：“是啊，我这辈子，就只那么意气用事过一次。”

丘暝见他师尊脸上隐隐透出落寞之色，便也不敢再多问。

李怀仁却仰头看看墨黑夜空，接着道：“小丘，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何我从没使过剑。”

丘暝点头，“弟子正有这一疑虑。”

李怀仁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十八年前，为师有方宝剑，那是你师祖所造，吸收天精地华，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太平’。”

“太平剑……”丘暝念了一遍这名字。

“我那时惟愿以我手中之剑，去维护这天下太平。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那为什么后来您不再用剑了？”

李怀仁表情一淡，垂下眼眸，轻声道：“因为……为师用‘太平’杀死了一个人……一个……对为师很重要的人……自此我便不再用太平剑了。”

丘暝一愣，他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电光火石间，不禁想到当年在经纬阁中，那些注解著作的人，除了他师尊，还有一个被涂掉的人，莫非……被师尊杀死的就是他？

他心绪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是那个注解上被涂掉的前辈吗？”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冲动无礼，忙补道：“弟子是说，原来我在经纬阁中见过几本注解，其上有一人的名字被涂抹了，不知师尊说的……是他吗？”

李怀仁怔然一愣，旋即笑道：“原来小丘竟已读过我年轻时写的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了，”又低声道：“不错，是他。”

丘暝心中有千百个问题，只是不敢问，低头默默看衣服。

李怀仁笑道：“小丘，你一定有许多问题吧，想问就问吧，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下了。”

丘暝不禁开口问道：“那位前辈是谁？他做了什么要让师尊动手杀了他？”

“他……曾是我的，师兄。”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重，需得用上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来。

丘暝惊讶，原来那人是自己的师伯。

“他是个旷世奇才，只是走岔了路……坠入魔道，干了些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大不韪之事，剑宗容不下他……”

说到坠入魔道，李怀仁表情一恨，说完又添了几分惆怅。

李怀仁缓缓站起身，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着远方，既像在看山，又像在看云。

慢声道：“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人，若不是此事，剑宗宗主之位……该由他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