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总有这样不如愿的人。身怀治国安邦之治,有心辅弼圣主明君,能开一派盛世,能定一世乾坤,他们隐忍在各处,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的著述,有的演说,也有的放下家人来到东都,可是,世道呢,世道如何对他们?穆秦子著述万言,上投无路,求见无门,又不愿与党羽纠结,只得焚书而后自尽;楚方欲效仿先秦百家争鸣,引思想之交得救国良策,然被公党人暗杀;沈南周进东都,被权臣所妒,构罪杀害,家中人闻听一齐服药自杀,上有七旬老母,下有不足月的孩童,一齐自尽……出头的已经死了,还没出头却想出头的心也死了,世道一轮轮无情的碾压,已经让这批人消亡殆尽,仅存的已经心如死灰,归隐山林。
“我以为,商容这等有才之人总会出仕。”我们一路谈着这些,不知不觉还剩半日路程。
我听他这样惋惜,也很是理解,宽慰道:“现今,无所期望的人幕天席地隐在山林,还有点儿希望的人寄身在诸王府邸,可同样,也有似你这般厌倦看透,想归隐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问:“只是不知,商容因何表字‘九节’,若非有一颗做官的心,断不会取这个名字。”
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元是商汤纣王时有一三代老臣,亦名商容,因上谏无用,在九间殿一头撞死,传称作“九间殿死节”。商容九间殿死节,所以,商容自取表字“九节”。
商容是否有做官的心,我不知道,这不是一个竺林之人该有的思虑。而我这几日,思虑的太多了。
车马遥遥,一路向西,望尽青山,还遮暮云。
出了东都百余里,便是竺林,我等有一芦蓬,扎在郁兰坡下,是平日用作饮酒弹琴的地方。我先领了戈兀往那里去,戈兀一路只是感叹:“这等清净之地,六根无染,难怪藏得尔等灵秀之才。”
我会心一笑,道:“若即有诗云:一目忘凡事,再目如仙长。竺林是天生的钟灵毓秀,我们都是受用者而已。”
食戈兀颔首,“诗出《六君子诗》,我读过,这一目、再目,一双眼睛也看得出不同的世界啊。”
“自此以后可就是七君子了。”
玉髓勒停了马,禀道:“公子,咱们到芦蓬了。”
推门下车,一股子酒香味飘来,和着雨后的土味,格外醉人,再展眼望去便是我等的芦蓬了。
“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下了马车上前大约百十来步,就到了芦蓬,门上悬一匾,一个大字“垂”。
“这等雄健之字,苍郁浑厚,有古陌之气,有道是:单力难,只写一个字还要字中着力,无虚发之点,既要单字成画,不显尴尬,又要从容自在,尽显大方,不能紧、不能松,抬笔时藏锋、出鞘,落笔时收水、提神,好一个垂字,为天怜顾应如是,上天好垂爱英雄,天垂爱,竺林当之无愧!”
我听食戈兀只对着一个字便赞不绝口,不禁大笑,让他一惊。
“你笑什么,子漆?”
“猜猜这字是谁写的?”
食戈兀抬眼思考起来,却不住摇头,他直言:“当世书法,首推钟赴路,钟氏书法效仿蔡束河,刚健学了三分,柔情学了三分,变化学了三分,剩下一分,是他钟氏的风骨,先帝曾称其字'鲸骨横波,磐石方寸',但我看这字不是鲸骨,像……”他一时想不出来与其匹配的物件来,急得直挠头。
“像不像松之节,柏之根,还有人的骨气?”这满是骄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转头也知道,是洛尹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