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钟期,林珏方和玉髓一起进屋来,玉髓还一脸不乐意,一进门就对我急道:“刚才我要送酒进来,他偏不让。”
我一看林珏面不着色,便知道他已经对我的所作所为有所参破了,于是笑道:“仲玉是帮了我大忙了,玉髓,你先出去,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
“又说什么话,我不能听啊?”玉髓这下子更不乐意了,“是,我是听不懂,可我在这儿也不妨碍你们吧。”
林珏方开口:“让他在这儿吧。”
“好。”我只是看着林珏,等他开口。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林珏就站在我眼前,像是拿了命令审问我的判官一样。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真好,你非要我问你是吧,现在你尽可说了,你到底是要食戈兀的命,还是要大魏的命?”他一语道破,我实在佩服。
“这二者并无冲突。”我轻飘飘一句话,显然惹得他颜色变转。
“子漆,你心里都藏了什么?”他一指我,“你忘了你的阿道了?现如今可是他的亲姐姐坐在上面。”
我猝然一笑,“慌什么?”
“慌什么?你说我慌什么?你难道不怕惹祸上身?”他一拍额头,搌去许多情绪。
“你今日不说明白,我断不能信!”
我看他也铁了心,又不知该怎么和他讲起,于是只得道:“你懂我为什么要付之凡、要食戈兀的命吧。”
“这我自然知道,你身负师命,这我懂。”
“那你知道要了他二人的命之后,大魏会是什么模样吗?”我进而问道。
他思索片刻,方道:“朝堂自然肃清,便只是阴叔惠独大,可是那也有公孙兖、张才君等人为挟制,自不必怕颠覆,你若是只因为一点,就要去乱了朝纲,才是真傻。”
“你懂?”
“你什么意思?”
“大魏是臣谋主得江山,又一直有赵汉残余势力动乱,蜀地也是不安稳,西边乱,南边乱,我问你,大魏为政至今,可有什么利政?”我抬眼问他。
他脱口道:“英宗变法,重商,两党之政转移了诸王的心思,先帝的并藩又拿捏住了权力,这都是利政。”
“可有真正根除弊病的?”
“这……”
我淡淡一笑,也撑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方道:“我在英宗在位时,做竺林计,规避朝政,因为我老师死于非命,后来我投身这浑浊不明的政治,是因为及祎寒、崔嘉等人对我言及我老师的谋略,现如今我深陷其中,又是为了我老师的心血,我这才明白,我是不可能和这朝政撇开关系了,永不可能了,我时常问我自己,非得这样不可吗,如今,我才有了答案,非得这样不可。”
“子漆,不必强求自己。”他语气颇弱。
“退避时因为它,前进时因为它,困顿为它,惆怅为它,殚精竭虑是它,步步为营也是它,作诗作赋固然潇洒,可总是缺少点气势,我得有点改变了。”乜眉睨他,倒横生些许感伤。
他笑了,“就,这样改变?”
“就这样。”
“突然的改变?”
突然吗?这句话倒是问住了我,我思来想去,才答:“其实,我或许本就是个追逐名利的人。”
“你就不该看那什么《捭阖策》,简直害人!”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百增闻说得对,这本书我看了,就会让大魏翻天覆地,果真如此。”我怎会真的赖这一本书。
他有问:“我只当你从不把情爱当做第一要事,却不想你的第一要事,不是自由,而是这些玩意儿。”
“曾经情爱也是第一的。”我方笑靥两开。
“我真,我真,算了,者如果是你的清算,我只希望你,算得周全些。”他也是埋了许多话,不过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正这时候,王二忽然跑来门口禀事,“公子,不好了,满街传消息,说是池府死人了!”
我快步走到门前,脑子里思想了许多,竟不知死的是谁,回头又和林珏面面相觑,这消息太突然,实在有些猝不及防。玉髓倒轻慢慢地问道:“死了谁啊?”
“不知道,只听说是个有孕的妇人。”
如今池府有孕的,只有那个未过门的栏里女子了。
“咱们去瞧瞧?”林珏发问。
玉髓没好气道:“去什么去,去奔丧不成?”
“我自己去看看,你们在家待着。”我对林珏使了个眼色,他立时领会。
和王二一路赶到池府,这里早已围满了人,钟期远远看见了我,便上来拉我往里挤。
“才出了你家门,大街上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个女人我见过的,上次开帘宴,这个女人也惹了不少麻烦。”他一面往前挤,一面对我道。
我俩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方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脸上面已经蒙了白布,不难看出,这肚子大的就快生了。
“我也见过,不过,可不是这样的。”我愣了一下,旋即又看到跪在尸身旁边咬唇流泪的池见,以及坐跪在门口啜泣不止的老夫人。
我一拍钟期的手,轻声道了句:“你的好机会来了。”
他尚未缓过神来,我便大步走上前去,在池见身边我略略一停,他并未发觉是我,我稍稍叹息,直奔老夫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