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得回去处理这许多事情，下次，下次我再来。”他示我意笑容。

我也跟着他起身，“三哥最近多注意保暖。”

“哎呀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阿道，哪里会不知道照顾自己。”他说完便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秀甲，出去招呼好车夫等着我。”

我一时怔住，旋即跟上去问道：“你们阴家的奴仆都冠以这个秀字？”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外面，道：“那倒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有一个叫秀成的？”

他思忖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听着倒耳熟，应该是有，怎么，问起这个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问问，”我一顿，“对了，原来我这里的奴仆都是阿道帮着张罗的，身契也在阿道那里，如今是我发着月例，你看能不能回去给我找出来他们的身契，我寻思明年发还他们，让他们该娶媳妇儿的就娶了，也算是了了他们的心愿。”

阴叔惠倒没有多虑，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回头我找出来，就让人给你送回来，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那倒没了，我先替这些奴仆谢过三哥了。”

“不叫事儿，外面也冷，你别出来了，我走了啊，有空再来。”他穿好鞋子，往外就走。

我就站在门内，看着他的背影，“三哥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别送了。”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第二日，我便请旨入宫。阴淑丽移居长乐宫，成为正经的太后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宫，长乐宫比长门宫倒是宽敞很多，也显得大气，正殿不比勤政殿差，宽绰之余少不了气派。

“扬新风之妙婉，饰秦汉之规制，不愧是长乐宫。”我环顾殿内，雕画的都是精美的飞禽花草，十分瑰丽。

“这许多日子不见，你今天来不是来夸我的宫殿的吧。”她不多粉饰容貌，连金玉一类的饰品也少用，头上绾发的还是乌木的簪子。

我直言不讳，道：“昨日，太傅与我说了许多话。”

“原来是去找你了，我说他怎么一回来满肚子的歪主意，怎么，今天来不会是还想说点什么吧。”她睨了我一眼，“有话尽可说。”

“是关于张才君的事情。”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除了眼神一沉，并无有大变化。

“南边的事情，他做的不错，但主要功劳在你。”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出谋划策的虽然不可缺，但是做实这计谋的人才是真厉害。”我略低了声音，“他当得。”

阴淑丽闻言便是冷哼一声，“哼，当不当得，当得什么，还得我说了算。”

她从前并没有如此倨傲过，现在倒有些独权霸道的意思了。我遂环顾四周，啧啧道：“长乐宫里是不是有什么迷药，居然蒙蔽了咱们太后的圣听。”

“他要做镇南大将军，我凭什么要给他做？哦，他想做，我就给？那我这大魏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升官了？”阴淑丽最终的症结还是在于这个脸面上。

我轻轻笑了笑，“您自己想想，张才君当这个镇南大将军对您，对大魏来说，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隐患。”她立即接了话茬，“今日我如果答应了这件事，无异于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可是好的驯兽人也能养一辈子老虎，不为老虎所伤。”

“我又不是驯兽人，我怎么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咬我？”阴淑丽鼻子里直出气，“那你倒是说说，他做了镇南将军有什么好处，我倒要听听。”

我方道：“这第一，张才君确确实实有军功在身，若是班师回朝，怎么也得再升一级，尚书令再升一级，那可就是一等公了，这位子与大将军并无不同，当然，手里没有实在的权力，与大将军也是比不了的，第二，张才君不领受南部诸军，那么这担子必然放在江陵王身上，江陵王本就左领巴蜀，右控湘荆，若是南面再笼岭南，恐怕，江陵王对大魏的威胁可比张才君要大得多了，第三，张才君如今在岭南发信回来请旨，您自己想想，为什么他不直接回朝来请封，我说一句非分之语，您要是不答应这件事，恐怕立时，张才君就能在南边自立为王，坐拥这几十万大军，经此一事，张才君在南军中的地位，可谓是非比寻常，兵丁只晓得是张才君带他们打赢的仗，谁又会管这主意是谁出的呢？您还是听我一句劝，万全之策，就是封了他这个镇南大将军。”

阴淑丽沉默了好一阵，闭上眼睛考虑了好久。

我见她犹豫不决，又道：“您所担心的，无非就是今后，张才君会不会反叛，如此的话，我还有两个主意，能解了这后患。”

她毫不犹豫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什么主意？”

“这第一，就是连为亲戚，我尚不知道张才君家里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姑娘，如果有，便先为新帝纳入后宫。”

她未及我接着说下去，便打断了我，“皇帝才五岁而已。”

“这又如何，我们要的又不是真正的后妃，我们要的是抓在手里的一个保证，保证来日他张才君若是有了反叛之心，也得好好思虑，究竟敢不敢反。”姻亲除了能让外戚专横，更能让外戚依附。

她并没有立即答应我，而是接着问：“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派一个世家大族的人，作为镇南理事丞，与张才君分权。”我端正坐好，看着阴淑丽飘忽不定的眼神。

她悠悠开口，“你也应该知道了，如今正是别有用心之人企图复两党之治的时候，昨天太傅才与我说明，如何整治这些人，你今日又要我将此重任委于世家大族，是什么用心？”

“您明鉴，我昨日确实是向太傅说明了废除世家的旧称以及特权，但是如果骤然令世家断绝指望，也会令地方不安啊，倒不如，借此机会，施以恩惠，便能拿捏住了他们。”我辨清她的颜色而后接着道：“既然镇南将军从无先例，那么就算再选立一位镇南理事丞更无人说嘴，二人分权，是分开军队里的文武事宜，自当互为钳制，加上张才君出身士子寒门，与那些世家大族当然更加难处，却不失为平衡之道。”

阴淑丽冷冷置言，“你想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有此想法，那么这个理事丞由谁来做，你也有主意了吧。”

一听她这句话，我立马起身跪下，叩了一个头，方敢道：“若论亲疏远近与地域便宜，我必定首推荆州赛氏，只是如今赛云官累西凉总兵和征西大将军，再有此等好事，恐怕招致非议甚至祸事，放眼大局，金陵陆氏陆坚最为合适。”

想必阴淑丽也听过“陆文赛武”的名声，况且陆坚擅写檄文，是世家大族中不多见的神傲骨硬的才子。如果委任了军中要职，一腔热血倒是有处喷洒。更重要的是，他向来自恃世家身份，必定与张才君成拱角而对犄，也算是中和南军。

“陆坚？大魏文章看金陵，金陵文章陆太强，我倒是看过他写的几篇檄文，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果然能一下子明白我的用心，“既然如此，理事丞便授为二品官职，参军务军机，有劝谏献策之职，与镇南将军有罪连坐，共理南军事务。”

我又是深深一拜，“娘娘圣明。”

“好了，知道是太傅让你来劝我，哼，他们尽早些像你一样给我多出些法子，我还能不答应吗？”她自己款款走了下来，“起来吧，跪跪拜拜的，真麻烦。”

“谢娘娘。”我撑着膝盖起来。

她长舒一口气，神情放松了许多，“南边的好事已经传来，就等着西边战事平定，一切就都好了。”

“我和你都盼着西边赶紧结束。”看着她的侧脸，我有些动容。

“好事成双，一定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