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钟声响起。
傅克己懒得再看薛朗玉,实际上这人如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这人从不回忆过去,对回忆也毫无感觉,因为他无时无刻都是以一种抽离的姿态来生活的,看着自己的痛苦也仿佛在旁观一样,隔着毛玻璃,痛是痛,过了也就是过去了,从不回想。
大雨中少年纤细的身影朝他跑来,一阵风似地钻进了他的伞下。傅克己看他小狗一样去甩短发上的水珠,不由笑了起来,露出脸颊上一颗梨涡,彻底撞碎了他一贯冷漠而阴沉的面具。
薛朗玉看着两人对他视若无睹,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只是勾着唇笑,眼睛里黑的发亮。他一伸手猛地扳过傅克己的脑袋,这举动实在太突兀,直到他当着伊万的面亲在傅克己眼皮上,后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新仇旧怨便一起涌了上来,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泥水里。
薛朗玉这下才真正的笑到了眼底,又做回了斯文体面的文明人,眼看他等的女孩儿在雨中裙角飞扬蝴蝶一样飞近了,离开前又留给傅克己一句话:“傅克己,我们来日方长呢。”
傅克己心里觉得厌烦极了。
他最怕已过去的旧人来纠缠,就仿佛又把往日已经历过的再次呈上餐桌,食之无味不说,常常是令人厌恶的。
伊万看得一清二楚——那男人的手怎样揽住他的脖子,手背上青筋迸起,嘴唇是怎样亲在他眼皮上,让他长而密的睫毛在雨中颤动的。
他看似乖巧地沉默着,其实是在用沉默来折磨傅克己,让他备受煎熬。
傅克己考虑不出该怎么样对伊万解释,索性当它不存在,沉声问起了所有家长都会问的问题:“学校怎么样,认识新朋友了吗?”
伊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克己知道他想问什么,但视若无睹,又道:“晚上想吃什么,打给阿姨提前让她准备。”
伊万再点头。
傅克己望着雨刷外磅礴的雨幕出神,汽车哔鸣的声音被车内良好的隔音隔绝在外,营造出车内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的感觉。他喜欢在等红灯时发呆,什么都不想。忽然觉得眼皮上一痒,一回神,发现是伊万用手在摸他的眼睛。
“傅叔,那个人是你的前男友吗?”少年深蓝色的眼睛在城市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让人看得无法自拔。
傅克己放任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心里知道现在的小孩儿懂得多,对这种事情的态度也更加开放而包容。他没反驳,似笑非笑道:“你懂得倒不少。”
傅克己睡觉一向浅,所以家里隔音很好,就算外面雷声阵阵,门窗一关也不碍事。只是他最近伤到了头,每当雷声一响就觉得脑袋里往外针扎似的疼。他正盯着落地窗前被闪电照亮而投下的影子,就听见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拧动,伊万蚊子叫般试探地叫了他两声,傅克己没回应,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伊万就在门口脱了拖鞋,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朝他床边走过来了。
傅克己闭着眼着,听他又悄声道:“傅叔..我怕打雷。”
伊万边说着,边伸手在他旁边空出的床褥上摸摸索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先叫醒他。
傅克己从小要死不活地长大,自觉男生都像他一样是属野草的,死不了就能活着,没见过像他这样娇气的男生,橡株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他觉得很有意思,也没有那种男生就一定要坚强粗粝的刻板观念。他愿意宠着伊万,于是回应道:“上来吧。”
伊万于是在他身边躺下,得寸进尺地撒娇:“傅叔,你用手捂住我耳朵,这样我就不怕了。”
傅克己把他搂进怀里,修长有力的手掌略张开能扣住他大半张脸,把耳朵捂得严实。
他平时习惯一个人睡,现在怀里多了个人出来,加上头部时不时抽痛的神经,让他几乎一夜没怎么睡着。只是怀中抱着一具温热的肉体,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倒也不感到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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