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和,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你是个同情心过剩的家伙啊?”周齐光的头埋在陈春和颈窝,闷闷的笑声令陈春和有些羞赧。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这么说过陈春和,甚至说法要严重得多。在陈春和在福利院生活的时候,年幼的陈春和曾经看着纪新闻里的战争国家里民众水深火热的生活默默流过泪,甚至拨打新闻热线询问捐款的方法,接线人员不大看得上他那一点寒酸的零花钱拒绝了他的善意,被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哄笑。知悉陈春和身世的福利院院长知道了这件事,和福利院的老师偶尔讨论时,说起陈春和用了一个当时流行的网络热词形容他——圣父病,一个尚且还要在社会救助下成长的孤儿,保留有与自身格格不入的无用的善心,实在有点奇怪。陈春和后来长大了,心思不再那么纤细,可是有些根深蒂固的毛病仍然没有改变,他总是情不自禁地为一些弱小的、可怜的事物而心软,尽管他知道那些弱小和可怜未必是真实的。
“在出了我的事情之后,所有人觉得还是应该有备选方案,所以他们选择了两个alpha,即便有我这个意外,他们还是固执地相信着基因测试,怎么样?可笑吧?”周齐光任由陈春和用有点别扭的姿势抱着他,继续说道,“周望成的基因测试结果是不如自己弟弟周望业的,他就是‘备选方案’。”
“周望业这个人……”
陈春和明显感觉到周齐光语气的变化,他的声音有一点冷意,带着一点点扎人的刺,锋利而冷漠。
“周望业是个极致的吹捧‘重返黄金时代’的人,他成年之后,甚至没有注射过长效抑制剂。他信奉所谓的解放人类的天性和本能——实际上就是追求刺激和**而已,因为是一个基因检测结果数据好看alpha,就被重新捧上高台。”周齐光露出嘲讽的笑容。
一个不注射长效抑制剂的alpha的危险性,陈春和再清楚不过。他抱着周齐光的手环得紧了一些,然后听见周齐光继续说道:“有一天,他闯进来我的房间,试图强,暴我。 ”
周齐光声音平稳无波,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后我在反抗时失手杀死了他。”
极其简洁的案件陈述,没有再多的赘述和词藻,却令陈春和心惊。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令他痛得皱起了眉头。
再之后的事情疗养院几乎无人不知了。周齐光被诊断出信息素紊乱综合征,不必因为杀了人而上法庭,直接被送进了长明疗养院。
长久的沉默无声地蔓延着,他们静静地拥抱着,很久没有说话。直到陈春和难得主动地低下头,安抚地吻了吻周齐光的唇,像一片羽毛落下,轻轻的。
周齐光从陈春和的怀抱挣开,他笑着说:“我以前回想起那段时间,常常想为什么这么凄惨的人是我,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怨恨了很久为什么没有人在我坠入泥潭的时候拉我一把,从高处落下来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释怀。可是现在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事情而已。”
“我想你知道的是我,不是别人眼里的我。”周齐光看着陈春和,神情真挚,仿佛在做什么郑重的告白。
陈春和看着周齐光,他看了一眼台阶旁边高出来的一截地面,他走下台阶。
周齐光奇怪他突然的动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边看着陈春和走下去,然后绕到周齐光面前的一截高台下站定,喊了周齐光一声:“周齐光。”
陈春和站在台阶边的空地上,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向周齐光展开双臂,“齐光,你跳下来吧。”
电光火石间周齐光似有所感,他猛然大笑出声,笑声里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轻快,像是风里摇来荡去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停不下来,清脆又响亮,他笑出了眼泪,眼泪顺着眼尾往下落,以至于眼前有一点模糊,看不清楚陈春和的表情。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陈、陈春和,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陈春和脸色瞬间爆红。秦烟烟实在是个重度的脑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中毒者,在秦烟烟的耳濡目染下陈春和常常会多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现在,他想要给周齐光一点迟来的安抚,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傻,突然就想做出这种令人发笑的事情,又幼稚又突兀。但是陈春和还是没有收回双臂,他坚持地展开着双臂,像一棵凭空地长出来的树,固执地站立在原处,静静地仰头看着站在台阶边上扶着腰还在笑的周齐光。
然后他看见周齐光直起身,一只脚悬空,身体前倾摇摇欲坠,他笑着对陈春和说,“陈春和,我要跳下来了。”
然后周齐光从台阶边跳下来,扑向陈春和的怀里,即便周齐光很轻,但冲力使得陈春和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周齐光揽住陈春和的脖子,而陈春和的手臂环住周齐光纤细的腰,他的脖子上沾上了一点湿润的东西,像是偶然下起来不成势的一点点细雨,轻轻的飘落在他的颈窝。他听见周齐光柔软的声音绵绵地拂在耳畔:“陈春和,我落下来了。”
陈春和抱紧了他:“我接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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