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分化第二性别已经十分得心应手的医生安排了周齐光挂号注射,轻飘飘地在电子病例系统上打出周齐光的姓名年龄,周齐光茫然地盯着打印机的出纸口慢慢吐出纸来,诊断栏里的铅字在他的眼睛里也出现了虚影:第二性别分化为omega,需注射Ⅱ型抑制剂。
周齐光来不及让这一行铅字传输到大脑里形成能够理解的意义,护士已经将他带入注射室,抑制剂起效的初期有一定的催眠作用,随着身体的热度渐渐恢复到正常体温,周齐光慢慢陷入黑暗之中。他依稀记得自己模模糊糊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轻快地在绵延不断地云朵上行走,轻飘飘地快要飞起来,然后一脚踩空,于是他向下坠落,失重的恐惧感令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他大声呼救,可无人应他,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才松了口气。
当他从沉睡之中醒来,看见的是父亲沉默地在病床边抽烟,尽管病房墙壁上的“禁止吸烟”的告示牌糟糕的设计审美让它的存在感强烈到难以被忽视,可父亲视若无睹,周齐光被烟味呛得咳了几声。父亲的神色和往常一样冷肃,可周齐光却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滚到舌尖的“爸爸”两个字也被咽了下去。
父亲抽完了烟,还未燃尽的烟头随意地扔进垃圾桶,大约是余烬附在垃圾桶离的塑料袋上,散发出隐约的、令人反胃的焦灼味道,他听见父亲把一张皱巴巴的病例单扔给周齐光,说道:“你分化成了omega。”
周齐光拿起病例单,那行铅字终于在他的眼前排成一段清晰的文字。
omega?
周齐光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二性别可能会是omega,可是基因实在是神奇又可怕的东西,它总会给你创造出出人意料的选项。尽管蔷薇政变和长效抑制剂已经让omega有了更多的选择,百余年的时间很长,改变的东西很多,可同时也很短,并无法让alpha和omega的生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无法改变根植于大多数人心里的观念,命运擅自更改了他的选项,他不知道这个选项会带来什么结果。周齐光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他茫然地看向父亲,渴望从他哪里得到一点建议。
但是父亲把病例单扔下之后就站起身,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周齐光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他听见母亲小心翼翼地说道:“医生那边问过了,基本上……就是了。”
他看见父亲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或许还有憎恶——周齐光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得到过父亲这样的眼神,他不太确定自己对父亲的情绪是否是误判,他听见父亲冷硬的声音:“白费那么多年力气。”
然后门关上了。
病房里的灯光很亮,恒温系统也自动也维持在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可是周齐光感受不到一点光亮和温度。
无比地黑。
无比地冷。
他又想起梦里从云端坠落的失重感和恐惧感。
原来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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