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句话明显就是开玩笑的，但邹老师听着要多腻味有多腻味，他说：“这样的言论，你觉得得当吗？”

“嘿哟，邹老师啊，”周汪平赶紧说道：“有话则说，有屁就放；言者无罪，闻者足诫——这是我党的光荣传统啊！你不会像秦世皇一样因言治罪，大兴文字狱吧？”

邹老师气愤地说：“你高抬我了，我那里比得上秦始皇？我最多能把你儿子的作文判个0分而已。”

周汪平赶紧又用他那提了粪桶的手双手握住邹老师的手说：“邹老师啊，这你就不公平了嘛。你想啊，这篇文章离题了吗？没有！表述不清吗？没有……怎么能打零分呢？”

邹老师还是气愤地说：“他的主题不健康，目无尊长，大放厥词，辱骂老师。判零分一点都不为过！”

周汪平还是嘻笑边帮邹老师摸背边说：“邹老师，你消消气，你消消气。你得给我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不是？现在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有什么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现在是现代社会，没有神仙皇帝，**屄头大家有，人人生而平等，你不能一棍子把我们打死了，是不是？再说那主题，从你那边看是不健康，是目无尊长，大放厥词，辱骂老师；但从我这边看，却是健康得很呢，鞭挞丑恶，正气凛然；阐幽抉微，直指根性。这样的文章，如果判了0分，怎么对得起……怎么对得起……孔夫子！”

周汪平本来想说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想想这似乎有不妥，于是便说是孔夫子。

邹老师气得靠在桌子上有气无力。他说：“好，好，你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肯定能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那篇文章也十分的好，我打他满分好不好？我打他满分好不好？”

周汪平瞥了邹老师一眼，见他脸色煞白地靠在桌子上，一看就知道是低血压，便笑着说：“周老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伤风感冒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听着这出闹剧，几个老师低下头在那里边改卷边窃笑。

邹老师真气啊！自己身为一个语文组的备课组长，居然讲不赢一个提粪桶的！当然，自己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不好作为托词，不跟他争。但自己心里知道，自己身体好也争他不赢！他是一个天生的橇棍演讲家！

邹老师不知道，他讲不赢周汪平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周汪平一家人都在家里训练口才，数十年如一日，都“在家里争平等”。

周汪平的妻子名叫赵衡，是六七十年代的影视教育熏陶出来的现代女中年，追求人生绝对的平等，老而不懈，老而弥坚。

赵衡刚嫁给周汪平的时候，周汪平很不习惯赵衡的作风。比如，每次炒菜，赵衡就炒两个菜，一肉一荤，如果周汪平想吃菜的话，必须也得炒两个菜，必须得一肉一荤，两人合吃，否则，周汪平就休想吃赵衡炒的菜。洗碗的时候，也是各洗各的碗盆菜盆。美其名曰，男女平等，家庭公平。

为此，周汪平很不习惯，和赵衡“互相辱骂训练了无数次的口才”，“挥拳踢脚锻炼了无数次的身体”，可是赵衡根本不妥协。她就像某些宗教组织一样，为了追求自己的平等博爱的理想，不惜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不惜完全违背宗教教义，杀戮无数的妇女儿童。

后来，生了儿子周诗成，赵衡更是说要追求平等。她对周汪平说：“周汪平，本来也要叫你给我生个儿子，只不过你生不出，所以晚上带孩子等事情你得全包了。你知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就也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周汪平没办法，只好当了几年的保姆，直到周诗成长大。两个人在这期间吵了无数的口——训练了无数次口才，搞得周诗成的胎教和幼教都不用请，便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口才良好，尖酸刻薄，追求平等的人。

后来，周汪平静下心来想想，如果她追过绝对的平等，觉得自己也没吃什么亏，虽说洗衣做饭对他来说不习惯，但是也还是能胜任。

但有时候一些体力活，他也要求赵衡一个人一半，比如扛米上楼，或是扛液化汽上楼，都是一人一次，赵衡有时却不能胜任，但是她却是很倔，拼命地完成任务。周汪平想同情一下她，但一想到她平时的可恶之处，也就心灰意冷了。

因为赵衡想追求绝对平等，周汪平和赵衡的情感淡之又淡。由于赵衡的不懈努力，他们一家真的不愿意看到任何的不平等。

他们去工厂里打工，老板都很腻味他们，什么他们都追求平等。而在公司里，哪里有绝对的平等，所以他们往往做不到两个月，便被老板炒鱿鱼了。

没有谁愿意雇佣他们。他们都窝在家里，更有时间训练他们的口才了，更有时间追求平等了。

后来，买米买菜的钱都快没有了，他们这才发觉，原来公平不能够当饭吃！又没有那个工厂愿意要他们打工，周汪平只好去当清洁工，整天跟在吸粪车的后面，给开车的师傅打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