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足球。”邓辉任肯定地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常裕斐跟着停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邓辉任掩藏在灯光阴影中的脸,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不可能喜欢足球。但这句话在面对极其认真的眼睛时,他却没法流畅的说出来。
“你踢球的时候快乐吗?”邓辉任说。
常裕斐皱起眉头,他不明白邓辉任说话的逻辑,觉得邓辉任或许受到的刺激过大,有些精神失常了。
“你踢球的时候在想什么?”邓辉任又说。
常裕斐一点都不想再和邓辉任交流,他转过身,去拿被自己扔在草地上的背包。邓辉任却不放过他,一把拉住他的肩膀,继续逼问:“常裕斐,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吗?你害怕我吗?”
常裕斐猛地回头,盯着他的脸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如果要不是你打了我一拳,我甚至不记得你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怕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踢球?”邓辉任说。
常裕斐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他想到了在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常世光也问过他一个相似的问题。
邓辉任看他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什么都没回答,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常裕斐,看到你,我才感觉到自己极限在哪里。但是我又替你感到可惜,如果你不喜欢足球,你就永远不会快乐的踢球。”
“足球就是足球,跟我快乐不快乐没关系。”常裕斐回道。
邓辉任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你说努力,你真的觉得你努力了吗?”
常裕斐对这个问题毫不迟疑,“我很努力,比我很多队友都努力,教练们也承认。”
“这就是你的努力?”邓辉任说。
常裕斐一怔,邓辉任继续道:“不够,常裕斐,所以我不会跟你道歉。你根本不够努力,你的天赋在那里,你本应该加倍努力才能匹配你的天赋,可是你没有。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你一直在说我,那你自己呢?”常裕斐说,“你一直在说我的天赋,好像这就是我打败你的根本。你错了。你太自以为是。”
这回轮到邓辉任愣住了,常裕斐背起自己的背包,背对着邓辉任道:“我爸爸在我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教我用脚触球,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去了正规的学校,系统的学习足球。你也许觉得我不努力,但是什么是努力呢?像你一样踢球踢到十八岁,却连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到的人,就是努力吗?足球如果是这么简单的运动,那它就不会成为世界第一运动了。”
那天之后,常裕斐没再关心邓辉任。但是断断续续的,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邓辉任的消息。比如邓辉任终于肯道歉了,他当众做了检讨,也跟俱乐部保证以后不再犯类似错误。俱乐部给了他很重的惩罚,并设置了一段时间很长的考察期,邓辉任都听话的接受了。
过了一年后,邓辉任被选拔到了一队,做了常裕斐的队友。
邓辉任进了一队,做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冷板凳,他成了一名右后卫。仁和后卫有着联赛最好最贵的外援悍将,邓辉任得到的机会很少。
常裕斐跟他的交流不多,邓辉任也不主动接触他,两人似乎都忘了那个夜晚。一次联赛上,仁和的后卫被人犯规下场,邓辉任替补上场。
邓辉任上场之后,常裕斐发现,球队的出球的几率变高了。常裕斐可以不用后撤去担任防守角色,他可以自由的去对面的禁区晃两下,给对方的后卫增加压力。
常裕斐在前场的时候,突然感觉球队结构变得更好了,他们可以完美的执行教练布置的战术。常裕斐发现自己的接到的传球也更加舒服。比赛完,他在更衣室拖拖拉拉,留到最后。球队还有其他人也留下来了。
邓辉任坐在椅子上换衣服,常裕斐看着他,突然说:“你踢得很好。”
邓辉任点点头,回头看他:“你也是。”
两人表情都挺严肃的,但配合着更衣室一点不严肃的氛围,都不约而同一起大笑起来。
过往那些过节都在笑声烟消云散,邓辉任慢慢在常裕斐面前显露住自己的本性,常裕斐也接受这个有些烦人的队友兼朋友。
邓辉任这个趴体举办到后半夜,常裕斐才姗姗来迟。他去的时候,邓辉任和在场大部分人都醉得差不多了。常裕斐跨过睡得七七八八的人体,找到邓辉任,把他从人堆里拖出来。
邓辉任也算是个名人,不好这么出去。常裕斐给他戴上帽子才好把他搬运出去。邓辉任躺在后座上,常裕斐开着车,目标是邓辉任现在的家。他认识邓辉任的女朋友。
就在到家的时候,后座的邓辉任突然开口道:“老常,你不难受吗?”
常裕斐被他的话一惊,差点把车开到小区的旁边花园里:“你说什么?”
邓辉任没有起来,声音还带着酒气,“我真他/妈难受。我一想到你就他/妈难受。”
常裕斐沉默着,邓辉任等不到他的回复,情绪更加激动,但是仍旧没有起来,“我要结婚了!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准备订婚了,就是嘉蔚,你见过的那个。”
“她啊?我想起来了。很不错,很适合你。可是你不难受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听朋友说,他前阵子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又说胡话了,马上就到家了,你别说话了。”常裕斐道。
邓辉任却不肯,他一把坐起来,通红的眼睛看着常裕斐:“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没忘记你。”
“你在说什么?他是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常裕斐隔着倒后镜看他,目光是那么冷静,一如既往,他将车停在小区楼下,说:“你醒了,就自己下车吧。”
“我真替你不甘心,裕斐,你每次问我为什么总要找借口去喝酒,我真是太难受了。你不喝酒,我就替你喝。可是越喝越清醒,现在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喝酒了。我要结婚了,你以后要保重。”邓辉任下了车。
他走过通向他家的小花园,走进楼梯口,身后,一辆黑色的汽车滑过。邓辉任在这辆车离开之后,才慢慢走上楼梯,他的步伐很慢,最后实在撑不住,爬在楼梯间的扶手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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