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让我快乐,戒酒让我暴躁。
这一点波文深有感触,他对我说,我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
我也不是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只是我对把自己的隐私告诉另外一个人有些抗拒,之前尝试过还是放弃了。我买了一些关于纾解抑郁压力的心理咨询书,我试着自己来做这个和解的谈判官。
六月份时,我在红美术馆里搬了作品展览。
展览第一天来了很多人,那个在苏富比上买了我画的建筑商也到了。我没记住他的脸,还是他自亮身份我才想起来。他脸上的笑让我恶心,我让波文替我寒暄,自己偷偷溜走了。
展览分了四个大厅,我往里走,最里面只有一幅画,是一片蓝。
我走到里面,站在那片蓝色外,而后慢慢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沈宴。
我没敢上去,我就站在几步开外,呆呆地看着他。
我忍不住臆想他为什么来?
我心里很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大概是我喘气的声音太大了,他有所察觉,转过身来看到了我。他朝我走来,沈宴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微昂着脖子看他,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扯开一个笑,我问他:“你……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刚好路过。”
我屏住呼吸,他顿了顿,对我说:“有些事要和你说,我马上要结婚了,所以麻烦你,我们以前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如果被我未婚妻知道,会很麻烦。”
我觉得,我离死不远了。
8
沈宴在我之前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女生。他和我在一起,和家里人出柜,被断绝了经济,和我挤在出租屋里,他用自己的人生前途做威胁,后来他家人拗不过他,却也从未真正接受过我们。
他要是没和我在一起,那么他三十岁的人生早已结婚生子。他是被镶嵌在奖状里的人,一帆风顺前程万里。如今他说他要结婚,我仿佛看到了他原本因我而偏差的裂缝缓缓合拢,他成了无坚不摧的盾,我再也进不去了。
我对他说,“我不会祝福你的。”
我岂止是不祝福,我还要每天诅咒他早日离婚。
他笑了笑,好似不在意,他对我说:“我那有一份协议,你有空吗,有空就来签一下。”
“什么协议?”
他说:“保密协议。”
他要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承诺,要我把和他的过往,找个地方挖个坑埋起来烂在里头,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
我听他说完,愤怒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全身。我捏紧了拳头,上前一步,用手指抵着他的胸口,狠狠地瞪着他,“你能忘记这一切,我却不能。”
沈宴不语,我喘着气,气得都快哭了,我哽咽着,我说,“你不能这么欺负人,沈宴,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我都答应你了,我什么……什么都答应你了。”
他轻轻攥住了我的手,很温柔的一握,那感觉都快让我误以为,他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可他却对我说,“赵温嘉,你也忘了我吧。”
9
我搜索“如何忘记一段记忆”,得出答案,不爱了就会忘记。
几天之后,沈宴来画室找我。他带了合同,要我签下协议。
我知道他想要尽快摆脱我,我不想再难为他了。我几乎都没怎么看,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宴给了我一份,他对我说,“之后我的法务顾问会和你来谈合同的细节。”
我把那合同丢到了一边,我转过身去,重新在画布上涂抹,我说:“去找波文吧。”
我没有去看他,他站在我身后,像是站了会儿,我听到他轻缓的呼吸,隔了片刻,他说:“赵温嘉,再见。”
几声脚步,门轻轻打开又合上,我扭头去看,他已经走了。
我丢下手里的画刀,走去猛地把门拉开,走廊空荡荡,他已经不见了。
10
波文和我说,沈宴根本不配我爱他。
我纠正他,是现在的沈宴。
我说,以前的沈宴可好了,他会逗我开心,宠着我。我饿了,他大半夜都会开车出去给我买宵夜。他每天都会做好早餐,我有低血糖,他就经常叮嘱我要按时吃饭。一六年大雪天,他在雪地里堆了个雪人,雪人上头放了个戒指,他藏在雪人后面,等我走近了,他突然跳出来。我吓了一跳,他拿着戒指单膝跪在地上,他对我说,温嘉,我们去结婚吧。
波文说,后来呢?
我笑了笑,我说,我们打算从坦桑尼亚回来就移民的。
他露出遗憾的表情,我耸耸肩,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尽量让自己看着没那么惨,我对他说:“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事无常,兴尽悲来,我得开看啊。”
看开些,看开些,就他妈几秒也行,我对自己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