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中有一淮水贯通城中，亦或是说淮城依淮水而建，淮水上除了货船通行，沿岸还有无数画舫花楼。丰收节花楼画舫也不打烊，白日里也有袅袅琴音传出，引得路上行人时不时驻足欣赏。

他们太显眼，一路上不少人盯着他们看，由间鹤戴着斗笠半遮住脸，而他被人看得面上染上一层薄红，却又不愿在由间鹤面前露怯，开口问他：“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潘岁栖吗？”

“你对他可真是一片真心啊，昨晚不是还不想来吗？”

面对他的挑衅，邱旻沉默着不回应，由间鹤觉得无趣，摆了摆手：“我带你去见他就是了。”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笑出声来，邱旻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这人间歇性发疯他都习以为常了。

话虽如此，邱旻被由间鹤半推半抱着走了很久，由间鹤还时常停下在路边摊上摆弄那些小摆件，千魔宫里那么多奇珍异宝他视而不见，这些粗糙劣质的小东西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糖葫芦糖葫芦！”千魔宫宫主像个七八岁大的小孩一样兴冲冲拉着他走到买糖葫芦的大胡子旁，“要两个。”

由间鹤在邱旻复杂地眼光下接过两串糖葫芦，随手扔下一片金叶子，大胡子老板拿着金叶子不知所措：“这位公子，我们做找不开呀。”由间鹤皱眉：“都卖给我吧，不用找了。”大胡子见他不似在说笑，把剩下没卖完的糖葫芦留下便跑了。

他将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邱旻，自己张大嘴咬下一个裹着糖浆的山楂，此时正是山楂成熟的季节，红红的山楂果酸甜可口，偏偏由间鹤囫囵吞枣似的吞下整个山楂球，也没品尝出什么味道，只略微尝到了一点甜味，便失望地要将糖葫芦扔掉，邱旻不忍看他暴殄天物，直接抢过他手里的那串：“你得嚼啊，你吃东西都不用牙么，平时咬人倒是咬得挺起劲。”这话说完便觉得肩膀被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昨日由间鹤留下的牙印现在还未消。他咬下一颗山楂含在口中，糖浆融化在舌尖甜到发腻，但是咬开山楂后那甜味又被酸味冲散，他也只吃过一次糖葫芦，因为这是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

他嚼动着糖葫芦的腮帮一鼓一鼓，看得由间鹤又想凑上去咬一口了。直到邱旻吞下整个山楂，手中一空的由间鹤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敢从他手中抢食，他又伸长手臂抢回那串山楂：“你干嘛抢我的吃。”

“你不是买了那么多吗？干嘛不重新拿一串！”

“我乐意，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吃过了你还抢。”说完他狠狠咬下一颗，不知是不是他吃到的这颗山楂格外酸，嚼了一下酸得整张脸皱在一起，但是糖浆在嘴里融化后，那味道又变了。他都记不清上一次吃这些普通食物是什么时候，曾经他认为只有无用之人才会耽于口腹之欲，他压抑本性修行千年，如今连破两戒，便也放开了，而今他的修为已至巅峰，当世无人能及，放纵些又何妨。

等他们吃完手里的那串糖葫芦，才发现旁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孩子，垂髫小二手里含着手指，眼巴巴看着那些色泽诱人的糖葫芦，邱旻小心翼翼地看他几眼，生怕由间鹤突然发疯吓到这些孩子。出乎意料的是，他僵着一张俊脸，拿起一串糖葫芦递给一个稍大些的孩子，那孩子被他周身的气场镇住，却还是怯生生接过糖葫芦，将两个铜板塞进他手心里，然后像喂了老虎一般飞快跑开了。这一连串动作让由间鹤也有点发蒙，手里的铜板被小孩捏了很久，热乎乎的，邱旻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轻抿着唇，眯眼笑着给其他孩子分发了糖葫芦，却没收下他们的铜板，最后刚好剩下两串糖葫芦，邱旻拿着其中一串在由间鹤面前晃了晃：“你还吃吗？”

他的笑让由间鹤觉得有些陌生，似乎自己从未见他这般明朗地笑过，心里的山楂球忽然裂开，溢满酸甜的滋味：“我当然要吃！你怎么把我买的东西随便送给那些小鬼。”他张牙舞爪地叫嚷着，于邱旻而言没有一点威慑力，邱旻淡定地用那串糖葫芦堵住了由间鹤的嘴，自己小口咬着剩下那串。真酸，酸得牙倒，甜，却也是真甜。

淮城的秋季桂花香气四溢，而淮水河畔的脂粉香几乎盖过花香，邱旻从未进入花楼，所以当由间鹤拉着他登上淮水最大的一只画舫时，他有些抗拒地扯了扯胳膊。

“怎么？你不是想见潘岁栖吗？还不快跟上来。”由间鹤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细微的震惊之色，勾起唇角笑了笑。

邱旻木然地被他连拖带拽地拉着上这艘名为画堂春的画舫。潘岁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定是由间鹤在骗他。

画堂春并不是游舫，船的下面由石块砌成，上面是木制船楼，所以比其他小船大上许多。画舫中央还搭着木台，中央有乐师奏琴，数位舞姬随之起舞，水袖轻甩，带起香风阵阵。船上的龟公领着他们上了楼，甲板上第二层是一个个单独隔开的包间，回廊上有个金冠锦带的富家少爷倚着栏杆观赏舞姬柔媚的舞蹈，身边却还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