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摁了几下喇叭，在他们的身后停下。诺肯转身去招呼手下的人过来，古卡也松开了雅拉瓦的胳膊，塞西洛再次将手举起来，让三艘船都沿着海岸线放下了登梯。

只有雅拉瓦挪不动步，他死死地盯着这三艘船，目光一瞬不瞬，拳头也用力地捏起。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法术，也不愿意去想这个陆地的巫师为什么可以使用它，可那股怨恨就像先前的海浪一样腾起，在他的脏腑里翻搅不已。

以至于古卡叫了他几声，还拍了拍他的脸，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的，你害怕这个？别怕，这看着像是水，踩上去很硬的，梆硬梆硬的，和棒槌一样硬，和**一样硬，和——”

“我知道。”雅拉瓦笑了一下，这回轮到他抓住了古卡的手臂。

趁着诺肯和塞西洛忙着让其他猎手上船的空当，雅拉瓦将古卡拉到了一边。他真的不晕船不晕车不晕飞机，所以就算让他们几十公里盘山路这么绕，他都能保证自己不吐一车，下来还能跳个水草舞。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法战居然用海巫的方法弄出了几艘船，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塞西洛会杀和圣堂有关的巫师，而诺肯——不用说，就凭第一天晚上那男人拿着皮带抽雅拉瓦的行动上看，他对海民的恨已经入木三分。

雅拉瓦没有做好准备对古卡说实话，是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实话了，这是不可以说的事情，只要他踩在那几块大陆上，大部分时候说出真相就相当于要了他的命。

但现在，如果没有古卡，诺肯就会当即要了他的命。

不过古卡确实是一个尖子生，见着雅拉瓦这一副紧张兮兮又神秘兮兮的样子，自己也有了猜测，他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质问——“你他妈不会是海民吧？”

“当然不是，我要是海民，打我的时候就冒出鳞片了。”

“那是什么，那——”古卡恍然，“杂种？”

雅拉瓦不语。

“我操啊！”古卡捶胸顿足。

古卡又一次深刻地反思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里没有好好听导师的话，漏了什么关键的知识点，以至于把路走成这样。

其实无论是海民还是海民与陆地物种的混血，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们接触海巫的术法，分分钟就会显露出海民血统的迹象。

有的是冒出耳刺，有的是长出鳞片，有的獠牙深得可长，够到肚皮的都有。还有的，哪怕像雅拉瓦这种绳艺一轮还能不怎么出现迹象，算是血液被冲散得比较多的，也一定会有一些难以掩盖的特征。

但杂种也是最难处理的一类族群。

海民整肃外族人在前，先从海岛上赶走或捕杀所有的混血儿，陆地整肃外族人在后，将他们赶进集中营隔离。

虽然几年前那场混血海民为了博得纯血族人认可，掀起了陆地的政变和种族屠杀，让海民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混血儿，但那是在海洋里的情况，是在裂岩群岛上的情况，是在九大海民家族势力范围内的情况。

而在陆地上，那场革命让留在陆地的混血儿再没生存的可能。

古卡见过放火烧毁混血集中营的场景，他看着那些躯壳在火焰中变回原型，听着他们呐喊着自己是人类的同胞，闻到那可怕的腥膻气味，但他也明白，混血儿闹出的陆地革命给整块兽象大陆以不可磨灭的伤痛。不要说诺肯了，就算把雅拉瓦的身份随便在海桑城任何人面前曝光，他都只有被抓起来，挂在城墙上曝晒的唯一结果。

古卡苦逼，他真的好讨厌雅拉瓦。这逼人玩弄了他这个纯洁精致小巫师的感情，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就没有了，现在已经不是柔弱的问题了，和一个混血杂种假扮成兄弟，还要把这个混血杂种当成巫师，混在又恨圣堂又恨海民的团队里——不用想了，他还是打道回府好了。

他保证，他以后一定做圣堂的乖乖仔，什么都不奢求了，自由是什么，自由能比保命重要多少。

不过当然，古卡还是有一点应付危机的能力的。他看了一眼那一群猎手，他觉着硬跑肯定是跑不了了，他连五楼都跑不下去，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个法战盯着他俩。

他又看了一眼雅拉瓦，对方身上还有被揍留下的痕迹，但上面没有奇怪的咒术光芒，也没有任何鳞片的出现。他和他睡了一晚上，自己也是接触过海民的，但都没有闻到雅拉瓦身上的海民味道，所以，或许可能大概，他能暂时瞒过去。

“告诉我，你会出现什么特征。”古卡把雅拉瓦再拉远一点，毕竟如果要放什么咒语，他总得避人耳目。

雅拉瓦有点纠结，不过他也把古卡考虑的路想了一遍，知道没有第二个办法，于是选择了坦白——“我……可能是尾巴，可能是鱼鳃，可能是耳刺，可能……”

“你他妈哪那么多可能？！”

“鱼鳃。”雅拉瓦诚实。

好吧，鱼鳃，就是脖子上，虽然长度什么的可能有点不合适，但——古卡赶紧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二话不说就搭在了雅拉瓦的后背。

还好这袍子还加了绒，毛茸茸的领子能遮住这小逼崽子的脖子。

“其他地方还会有问题吗？”古卡又问。

“我都说了，咒术碰久了可能有尾巴，有鱼鳞，有耳刺，有獠牙，有触手——”

“你他妈还有触手呢？！你什么物种？”

而雅拉瓦已经来不及回答了，因为诺肯安置完猎手，转过身，朝他们走来。他催促着两人快点上船，还多瞥了雅拉瓦的袍子几眼。

诺肯皱眉，他问怎么回事，太阳那么好，你冷啊。

雅拉瓦赶紧随便回答了一句，说是啊是啊，昨晚跟你谈话那会，屁、屁股有点着凉，而后撩起袍子的边缘让它不要拖地，急匆匆地追上古卡，再跟着往登梯走去。

就在他的脚踩上那坚硬的梯子时，他感觉脖颈的皮肤裂开了。

于是他又连忙把袍子更紧地裹了裹，低头快步经过塞西洛的面前。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