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仅有的一名小姑娘穿着制服，拘束立在收银台后方间或瞟来，同时与胸腔乱撞的小鹿作斗争。

倒霉的中央空调又年久失修，硕大店面变成了掺满水的器皿，既湿又沉闷，所以近日顾客寥寥，无人问津。

浑身各色细胞均异常活跃的宋立眠，直到掏钱时从察觉到自己后背薄汗涔涔。

于是他下意识撸起袖子，折了两折。

尽显社会气息的花臂映入众人眼帘。

小姑娘的梅花鹿顷刻间撞死在围墙上。

老板原本正眼珠轱辘转，抚摸几乎不存在的下颔线，试图再编点不走心理由哄哄，让这位人傻钱多的大财主收走全年无人问津的高档户外装备。

可惜商人的奸诈终究不必一句“保命要紧”，老板本就湿透的后背短袖颜色更深，挤在两腮的肥肉凝固得摇摇欲坠。

收银台小姑娘没了旖旎心思，一心只想送客，于是她飞速核对完身份信息，连这位模样姣好的顾客叫什么都没过脑子记下，就抬头对黑帮顾客说“好了”。

宋立眠由于整晚都处于兴奋状态，未免自己莫名其妙笑出来显得愚蠢，他拼命抑制嘴角弯曲弧度，所以此刻板着脸格外僵硬。

小姑娘见状，仓促低头，哆嗦着算找零时，不小心多按了一下。

“对了，”宋立眠接过充值卡，往兜里一揣，犹豫问，“想露营又怕蚊子的话，有什么推荐用具吗？”

老板连声说有，声音洪亮而急促，生怕想久了惹这位大哥不快。

这回他没再用奇奇怪怪的借口推销贵而不实的商品，生怕这位大哥胳膊被蚊子咬出血，自己恐怕也得有血光之灾。

宋立眠倍感奇怪地多挑了几件，跟在老板身后欲言又止，购物篮里装满了驱蚊灯、防蚊液、电蚊拍……

收银员接过去时，细瘦胳膊都在发抖，宋立眠关心地问对方是不是冷，小姑娘前胸后背全是细汗，妆都要花了，此刻却哭丧着脸说了声“是”。

宋立眠一边感慨女孩子就是容易体寒，一边问出困惑：“怎么这些便宜？”

这话听在战战兢兢的老板耳畔犹如惊雷，他瞬间脑补出这位大哥的言外之意和警告，差点哭出声来。

“这、这、这——”老板哆嗦道，“这些进价低！平时搞活动都是拿来当赠品的，不怎么值钱，我全送给您好了！”

在宋立眠“这怎么行”“不合适”“我都不好意思了”推辞三连下，两人最终各退一步，宋立眠只好用三分之一的价格买回了整整一袋东西。

由于过意不去，他出门后又杀了个回马枪，在店主和收银员莫名惊慌的目光里，又多买了充气睡垫、充吸气机以及帐篷灯。

好不容易等到宋立眠背影远去，老板脸上肥肉总算找寻到归宿，汗流浃背地长舒口气。

“怕蚊子的花臂大哥，好反差萌。”收银员小姑娘过了最初的忐忑劲，突然后知后觉地喃喃道。

老板惊恐望向她。

现在的年轻人！

哎！

小姑娘恍若未觉，自顾自地丧气添道：“一般女孩子肯定驾驭不住。”

次日，宋立眠天刚明便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回笼觉，只好睁眼到闹钟响起。

他习惯了随遇而安，很多年没尝过这种兴奋感了，像是即将春游的幼稚小学生。

梳洗完毕，车子驶出停车场，佟酩电话拨了过来，宋立眠将勾起的唇角抿回去，打开转弯灯停靠路边，报完位置。

没多时，佟酩就拉开副驾门，灵巧地钻进来坐好，黏黏糊糊道了声“早”。

“早。”宋立眠偏头，注意到佟酩眼角有打哈欠流出的生理性眼泪，挂在那儿迷迷瞪瞪的，半天没拭去。

宋立眠紧握方向盘的右手动了动，却没做出任何逾越动作，只提醒对方系好安全带。

佟酩向来不懂天气冷暖，气温刚升上两度，他就脱成了领口宽松的短袖，清晨寒风刮得他鸡皮疙瘩直窜。

“好冷啊今天。”他抱怨着，搂紧的双肩包上印着很可爱的卡通鱼刺，他下巴就磕在拉链处，一碰一碰，没多时就多了印子。

这皮肤也太嫩了。

趁着清晨车少，宋立眠不时斜睨，原本策划了一整晚的说辞和话题突然派不上用场。

他意识到自己和佟酩还是老样子，不需要交流气氛就挺融洽，不需要为了缓解尴尬生搬硬套任何社交模板。

于是宋立眠眉眼舒展，轻轻唤了对方姓名。

佟酩明显没睡醒，听话地样样照做，他把背包搁在脚垫上，放斜靠背，闭眼假寐。

清晨阳光从旁侧和前方车窗涌入，宋立眠欣赏完佟酩被光线染红的高挺鼻梁，探过手替他拉下遮光板。

“睡吧。”见对方茫然地虚睁开眼，他温柔得像在同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讲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