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介猛地站直身子,挥臂朝门口一指,俨然已经不打算听她说任何话。
钟桐闭了闭眼,最后道:“建议您尽快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他的问题,已经不是光凭心理咨询就可以解决的了。”说完拎起自己的包,脊背挺直地走出了办公室。
耿介徒劳地来回走动几步,鼻息粗重,几乎将暴躁两个字刻在脸上。他伸手扯开领带,仍是觉得压抑,这样的情绪失控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偏偏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耿介甚至没看来电提醒,粗声粗气地接了电话。对方还未说明来意,他已经做好了破声大骂的准备。
“慕先,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现在称他慕先的人几乎没有,除了南津,他一早跟在他的身边,私底下一直保持着旧有的称呼没变过。
“南津……”耿介喃喃着这个快要将他点燃的名字,还未定下神来,已然听到对方声音里隐隐的哭腔,“求求你……慕先,求求你。”
耿介心中那团无法克制的怒火仿佛瞬间遭到了平息,他一只手撑到桌面上,似乎要为此叹一口气,以舒缓其中深深的疲惫,但还未来得及叹出来,便先紧着出声安抚着对方:“好,我马上回来。华姨在旁边吗?”
南津吸吸鼻子,模模糊糊地说:“在。”
“你乖乖跟华姨待在一起,冰箱里有冰淇淋,叫华姨给你拿一点吃,等你吃完了我就回来了,好吗?”
耿介一路往外走,门外办公室的人没料到他这么急匆匆地出来,纷纷站起来,等他彻底进电梯了方才开始窃窃私语:怎么了这是,没见过耿总这副样子。
新来的员工大多不明白情况,只有极少数跟在耿介身边久了的人才对此情此景感到十分熟悉——必定是那一位又出问题了。
最夸张的一次,那是很多年前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那位不肯吃饭了,耿总二话不说让人把那位接到公司。几个高层在这边通宵达旦地开会,那位就坐在耿总旁边捧着饭小口地嚼,后来趴着睡着了,耿总就把人抱到自己办公室的小隔间里去。当时会议室里的人纷纷炸开了锅,互相询问谁啊这是,得耿总这样的宠爱。
那时秦烈也在,他跟耿总私交最好,被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望着,便笑说:“那可是耿总家里人。”
家里人这个词是很微妙的,怎么理解都可以,不过等耿总把人安顿好了,秦烈就当着众人开玩笑说:“啧啧,咱们耿总这哪里是谈恋爱啊,分明是养了个儿子嘛。”
于是大家都知道,哦,原来是这么个“家里人”。
耿介极少谈论私事,那一次倒难得没有遮掩,只说:“他最近状态不好,医生叫我务必多陪陪他,见谅。”
大老板发话说见谅,大家自然不敢不见谅。那还是公司创业初期,几个领头的都忙着在运筹帷幄,指引公司上下在商场里披荆斩棘,没有谁敢多闲半刻,偏偏耿介还要时时照看南津,应付他各种突发状况。好几次大家一起在办公室里一根烟接一根烟地熬着,又或者刚从酒食地狱中解脱,最后随便找个地方躺几个小时,就算是歇息了,天明就是又一场战争。只有耿介,披星戴月地也要赶回家,还记得先把身上的烟酒味洗干净了再回去。这样的情份,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番,自然对南津印象深刻。
一晃数年,公司几番壮大,新建成的总部商业大厦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之一,而耿介如今也称得上得意两个字。他早戒了烟,仿佛连最初的青涩、焦躁也一并戒了去,再没见他为什么动过情绪——至少人前如此。
然而当年那个最令耿介殚精竭虑的人竟然还留在他身边,许多年未曾变过,这一点,倒是足以令所有知情者唏嘘感叹,仿佛也算亲眼见证了一场旷世超俗的爱恋,值得当做一种人生阅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