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双手颤抖地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间阴冷的房间中,他嗅到一股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这不是重症病房,而是已经被放弃了的,给死者预备的房间。躺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虽然还活着,却已经被视为死去了。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一些,照亮整个病房内唯一一张病床。
刚才的悲恸和沉重的情绪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感到自己快要被情绪吞噬,快要窒息在这腥臭的房间中。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这是在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恐惧,痛苦,悔恨,愧疚,绝望,不可置信……眼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跌出了眼眶。
随着眼泪掉落,他的视线也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床上躺着的,是一具那床上是一具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人性的身体,腐血沿着绷带汩汩渗出,腥臭味和铁锈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床单污秽而蒙尘,和躺在上面的人一样被浸泡在死亡和腐烂的气息中。
宴喜臣身上的每个细胞,此刻都在被身上涌动的悲痛情绪扼杀着。
他越是靠近,心中的恐惧就越少,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就越多。
最终他来到病床前,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对着床上那泡宛如血水的‘尸体’伸出手,满面泪水。
床上的那泡血水若有所感似的,轻微地动了一下。
‘它’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五官更是如同融化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浓稠的血水和腐水从污秽的绷带边缘流出来。
最终‘它’像是耗尽了力气,努力发出一声类似叹息般的声响,然后彻底不动了。
那竟然……还是个活着的人吗?
这是谁?
宴喜臣的脑海中没有答案,但他已经整个人崩溃了。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完全被情绪所支配,所淹没。
他抱着自己的头,缓缓地抵在地面上。
额头与坚硬粗糙而冰凉的水泥贴在一起,犀利的断裂边沿清晰地传递给他疼痛感。
像是一个虔诚叩拜的姿态。
有些画面像电流一样飞快掠过他的脑海。
渐渐的,他听到耳边杜亚琛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不能唤醒他的神志。他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温暖却不能驱除他身体深处的冰冷。
宴喜臣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宴喜臣睁开眼时,视线中是一片雪白,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重新闭上眼,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在医院里。
失去意识之前那血腥的场景,也好像是在医院里吧?
是谁的记忆?
是自己的吗?
那样巨大的,几乎席卷他的悲痛,是他在之前想起任何一段回忆时都不曾有的。
或许那并不是他的记忆,是那栋建筑的记忆……如果说这就是该隐骸骨被炸毁的地点,刚才床上的人,应该就是该隐吧?
控制着这空间的,无所不在的意志啊。如果他也曾经是人类,这就是他曾经遭遇的苦厄吗?
宴喜臣侧过头,看到杜亚琛正站在窗边眺望,似乎并没有发现他醒来。
“我有点饿了,你呢?”宴喜臣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很虚弱。
杜亚琛猛然回神,快步走到他身边,皱眉问道:“你怎么样?”
宴喜臣虚弱地笑了笑:“能看到你这副表情,真不错。”
这一回杜亚琛没有不正经,也没有唇枪舌剑地说回来。
他没有说话,握着宴喜臣的手抵在自己脸颊上,就那么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
宴喜臣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不很自在,最终催促他给自己端茶倒水,又是要坐起身又是要拉上窗帘的。将杜亚琛好意通折腾之后,宴喜臣才总算心满意足地安分下来。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宴喜臣在表示了很多遍自己完全没问题,就是有点头晕后,终于严肃起来。
杜亚琛看上去也像好不容易放下心上吊着的石头,在他床边坐下:“你说。”
宴喜臣想了想,就说要杜亚琛讲讲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是忽然就和里世界的空间阻隔开来。
“你没有和里世界阻隔开,只是更像陷入了一种幻境,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杜亚琛给宴喜臣大致形容了他失去意识之后的事。
上了废弃医院的二楼后,杜亚琛一直在他身后跟着,然后就看宴喜臣边走边左右看,偶尔视线还会随着空气的某一点移动,那模样就像什么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似的。杜亚琛也是那时候发现宴喜臣不太对劲,像被人附身,有点邪乎,但那时候宴喜臣已经叫不醒了。他摇晃,甚至给宴喜臣更剧烈的外部刺激也无法将宴喜臣唤醒。
再后来杜亚琛只能跟着宴喜臣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束手无策地看宴喜臣在满地的废墟中跪着哭。他的膝盖被磨破,他神情脆弱而崩溃,漂亮的眼睛里塞满了杜亚琛并不理解的情绪。
宴喜臣听过后笑笑:“倒和我当时的反应都一样。”
但是在杜亚琛问起他的具体情况时,宴喜臣制止了他:“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该怎么开口说。”
于是杜亚琛也不说话了,他看过宴喜臣当时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知道这一次必定非比寻常。
他当然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也更愿意等他他自己能说的时候再说,不想逼他。
宴喜臣要杜亚琛等,杜亚琛就再没主动过问过。
他只有一个要求,宴喜臣这两天得好好地在医院里休息,关于他的情况杜亚琛说为帮他跟A区报告。
“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不担心。”杜亚琛摸摸宴喜臣细软的发,对他扯出个几乎算纵容的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