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碑。在无边红雾中矗立着，久经岁月洗礼。

扒开覆盖在上面年岁悠久的枯藤，尚能从那斑驳岁月中模模糊糊地辨别些许过去。

那上面记载着此处的来历。在许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平原。饱受战争折磨的亡国之民流离失所逃难至此。亡国臣子江氏以其才智开荒农耕，原是安居乐业的桃源，却因小人告密，引来追兵。以至流民数千人许，无一幸免。尸骨堆积暴尸荒野，怨灵无法安息。后幸得高人来此以宝镇之，使怨灵无法作祟困于其中，生灵却无碍。又以土掩之，丘逐成山。

而沧海桑田后，石碑被埋于地下，渐渐没人记得这里曾埋着什么，有人游荡至此处，便落地生根，安家落业。那上面的字秦文墨分明从未见过，却莫名的读懂了意思。

他觉得奇怪，自己不应该是死了么？可现在看来自己不仅意识清醒，还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个并非像是地府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知道了此处的前因后果。难怪这里怨气如此之重，也难怪这里会有阵法镇压。只是若这阵法只对怨灵有效，为什么自己和秦桑洛也无法离开？

联想起自己第一次入阵时的情况，好似顾沧也是一样无法离开。可当时不是冤鬼上门才回到过去的幻象了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秦文墨想不明白，狠狠锤了自己脑袋一下，下了结论——总之，要么是阵法本身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困住他们的另有其人。

可在一个阵法上另外附加上一个阵法，有人能做到么？至少他自己做不到，卫老板或许可以，但他也没必要这么做。秦文墨顿时觉得头大，又想到自己现在情况不明，秦桑洛不知道要有多着急担心，就恨不得立刻缩地成寸回去帮忙，只是眼下除了石碑便只剩下一眼望不见红雾，实在不知道怎么离开。要么，再死一次？

他看着眼前唯一可供自杀的石碑陷入沉思，犹豫着要不要撞上去试试。不知是不是盯着看得久了，他仿佛透过那石碑看到了什么。

尸山血海中，一个侥幸逃过的人推开身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被吓傻了似的，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缓缓地，将目光望向他。

秦文墨吓了一跳，刚想细看，却又只能看到石碑，方才仿似只是一晃而过的幻觉。

“我还记得你曾问过我……”

忽然有声音从身后响起，模糊得像是卡了碟的劣质录音带。秦文墨惊得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想转身，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如木头似的站着，听那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对你说过的话中，几分是出自真心，几分是虚情假意。想了这许多年，还是不知该怎么同你说。若我真心多些，便能坦坦荡荡地说我是倾心于你；若是我假意多些，昧着良心骗你这最后一次，也该如此说才对，你想听的不也是这话么。”

那声音愈发微弱，像是还笑了两下。

“只是我不想到了这般地步还要再骗下去，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到底已经听不见了。你若不急，在奈何桥上等等我，我亲自给你道歉。若是着急，便先去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赔你也就是了。只是莫要再如此生纠缠不清，还完了债，便放我走罢……”

秦文墨发觉自己能动了，便在此刻猛地转身看去——似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曾跪在他身后，此时却只剩下空中扬起的点点荧光。

这些话是谁说的，又是对谁说的？和此处万千怨灵可有关吗？这地方拽着他过来到底是想告诉他什么？若只是前因已经有了，那么后果是什么？

他只觉得脑子像是齿轮生了锈，齿轮吱吱呀呀地勉强咬合在一起，稍一运转就疼得像是无数针扎。

如果顾沧在就好了，顾沧知道那么多，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秦文墨心中生了退怯的念头，这念头像是一只怪兽，吞噬着他的勇气和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