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旧宅时，天色已然昏暗，他远远的看见有个人影在大门边上站着，步子略怂地走近。同不知站了多久，神态依然的顾沧笑了下。顾沧伸手越过他，从出书包里握出炎猖。

秦文墨心中忐忑，在门边进退两难。他迟疑着问：“你都知道了？”

顾沧静默许久，才道：“炎猖看见什么，我大概都知道些。”

秦文墨头一次知道这事儿，一时间竟然是庆幸自己爱慕顾沧的事儿没和炎猖说过，其次才是讶异和羞愤：“所以你总是让我带着它？”

顾沧将剑收好，道：“也有一方面这个原因。进来吧。”

秦文墨一瘸一拐的进园中，转身锁好门，再一瘸一拐的进门。顾沧提着剑径自进了内堂。内堂是顾沧经常待着的地方，奉着许多道牌位，也不知是谁的，大多都没名字。香火不绝，瓜果常鲜。

自小若是秦文墨犯了什么错，便要罚在这里跪着抄写心经。但最近一次被那么罚，也是至少五年前的事。他略一迟疑，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顾沧将剑放在一旁，站在供桌前抽出三支香，借着红烛点上插在香炉中，合掌鞠身。秦文墨在旁看着他，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大气不敢出。

顾沧道：“文墨，过来跪下。”

秦文墨顺从的走上前跪好，还不等顾沧开口便怯怯地叫他：“顾沧……”

顾沧取出戒尺，道：“伸手。”

秦文墨伸出手垂下头。

“告诉我你错在何处？”

他看不见顾沧的脸，更无法从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分析出什么，他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莫名催生几分叛逆，将辩解之词咽了，委屈巴巴地道：“我没错，我是去救人，救人有什么错。”

顾沧叹气，道：“救人自然没错。若你当时真因为贪生怕死而不敢动手，才真是我的过错。”他抬手，一尺落下，“你错在明知身体有异却隐瞒不报，明知敌我悬殊却意气用事。可行的方法那么多，偏偏逞一时口舌之快！我问你，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

秦文墨手心红肿，眼中含着泪，道：“谁的命都是命，自然一样重要。”他话才说完，顾沧便又是一尺挥下。

秦文墨委屈地大吼：“是你教我的，我没错！”

顾沧点头，道：“是，我是教导过你要行善积德，以侠义二字傍身。但若有一日，你要救的那个人非要你自己的命来换，我希望你能好好权衡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全凭一时冲动，什么人都想救，什么情况都要救！”

秦文墨不敢收手抹眼泪，平白无故被这么对待，羞愤异常，又不敢不听话。

顾沧又道：“叩首。”

秦文墨动作僵硬俯身，额头触地，冷得他牙都在打颤。他起身时忍不住偷偷看顾沧，从那眉眼间隐约看到了极轻极淡的忧虑，又仿似错觉。

顾沧抬手按在他肩上，那被触碰到的皮肤变得异常滚烫，几乎要让他疼得掉眼泪。与之同样反应强烈的，是那重新被归于经脉中的浩荡真气，飞快地在体内运转一周天。禁锢在四肢上的千斤镣铐终于被卸下，舒爽得他长叹出声。

顾沧道：“固守本心，不为外物所惑。这句话我说过许多次，希望你日后也能谨记在心。”

秦文墨愣愣地看着他。那笑意虽浅却十足罕有，比之昙花更短暂也更美好。他下意识的按住胸口，确保心脏还在正常跳动，没有因为这一笑而超速运转以至于死机。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够贱的，即使被打手板时打定主意要不搭理他，现在却全然提不起愤怒，满心都在叫嚣着喜欢。

顾沧让他起身坐好，自己转身找出药膏，挖了一指抹在他掌心。掌心相贴，凉的是药，温的是玉。

“顾沧。”他颤声开口。

“在。生气了？”

秦文墨张口却不说话，缓缓摇头，问：“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顾沧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呢？”

秦文墨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若是能与他相伴至死，那么那份爱慕是否要说出口，也不那么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