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有些失望，达文之前给他讲过许多甜美动人的童话故事，里面的主角不是娶了公主就是嫁给王子，混得最差的也发了笔横财。所以他原本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人鱼上岸后，被人类崇拜供养，成日好吃好喝好穿，有堆成山的金银珠宝，还跟一群漂亮年轻人生了很多孩子的故事。如果是恐怖的童话故事，那主角的待遇就差太多了，埃德温还记得达文讲过一个穿着红舞鞋被砍掉双脚的女孩的故事，所以这条人鱼会被砍掉尾巴吗？

达文在烛光下处理公务，洁白的鹅毛笔在他手上安静地立着。埃德温坐在他身边怀着不爽又好奇的心情开始阅读这个故事，不时拉达文一把：“舅舅，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达文几次被他打断思路，一点都不恼，只是耐心地教他，教完还让他记住，说明天会考他。

埃德温将不懂的新词读三遍后就专心地回到故事中，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这个故事。舅舅这个大骗子，这根本不是个恐怖故事，人鱼被欺负得很惨倒是真的，鱼尾永远变成了腿，走路也永远在痛，舌头被骗走了，王子也娶了别人，自己最后还化作了泡沫，人财两空鸡飞蛋打都不足以形容小人鱼的惨。

埃德温唉声叹气地再次打断了舅舅的沉思，“舅舅，这条人鱼太傻啦。”

“她怎么傻呢？”达文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

“身为海王的女儿，请巫婆帮忙施个小法术，居然要付出自己的舌头？”埃德温觉得不可思议，“当然应该回家找爸爸，让爸爸帮忙呀。”

达文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恶声恶气道：“对，就像你经常给舅舅找麻烦一样。”

“难道不应该吗？”埃德温揉了揉脸，睁大眼睛认真地盯着达文的双眼。

达文想了想，发现小外甥说得很对。孩子的愿望，哪怕是无理的，也应该首先告诉家长，由家长来引导。小人鱼觉得父母不会同意自己上岸，偷偷跑出去用舌头换腿，当然是极端错误的。就像埃德温，自己无视了他买戒指的愿望，他就用些乱七八糟的方法让别人给他买，两件事其实是一个性质。“你说得对，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是合理的且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力满足你。”达文摸了摸埃德温的头发，“如果我拒绝你，我会告诉你理由，那时你也许会不服气，但不许去向其他人乱撒娇，知道吗？”

埃德温点点头，“还有呀，王子看见人鱼十分美丽就将她捡回家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吃好喝当个玩物养起来。邻国公主门当户对又有权势，王子本就打算娶她，亲眼看见公主时发现她更漂亮，还是自己救命恩人，就下定决心要跟公主结婚。这种男人，别说舌头和生命，就是为他付出一撮头发都嫌多吧。”

达文莫名感觉自己膝盖有点痛，解释道：“故事里可没说人鱼是玩物，王子只是因为邻国公主恰好是他认定的救命恩人才——”

“切……”埃德温将羊皮纸重新卷了起来，“作为一个男人，舅舅你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吗？”

不相信是不相信，可自己给埃德温买故事书不是用来暗讽自己的。达文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代入角色默默心虚了，他和埃德温压根不是王子和人鱼那种关系啊！“作为一只人鱼，你看看人家多么艰辛，付出了多大代价才获得了人类的身份。”达文强行转移话题，强行灌入自己想要埃德温领会的东西，“相比之下，你是不是幸运多了？不然能随意转化形态，还有我作为亲人抚养你掩护你。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是在故事里，身份的暴露都是十分严重的，在现实中只会残忍万倍。”

“我知道的。”埃德温用力点头，“我已经很小心了，除了舅舅之外，我不会让第二个人发现我的秘密。”

“小傻瓜，已经有第二个人了。”达文刮着他鼻子取笑他，“你是不是跟着舅舅太久，把你妈妈给忘了。”

“妈妈已经死了。”埃德温平静道，“大概是前天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她了吗？”达文脸色都变了，他回忆着那天埃德温的异常，却发现一切如常。

“她是我妈妈，我当然知道，爸爸死去的时候我也没有见到尸体呀，但我就是知道。”埃德温笃定道。

“你不伤心吗，埃德温？”达文将他搂紧，在他头顶亲吻着，“我记得，她离开的那天，你还担心她没带伞会淋雨。你怨恨她抛弃你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思念也就淡了。”埃德柔顺地温窝在舅舅怀里，“她没有抛弃我呀，她不是把我交给舅舅你了吗？我对舅舅很满意，如果能快些当上皇帝就更满意了。”

达文还是笑着给出了那句回答：“借你吉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