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达文勉力缓慢地向岸上游去，所以他姐姐的情人，他外甥的父亲是一条丑鱼？但在他见过的所有鱼类中，也没有哪一条有着这样奇怪的尾巴。即便是童话故事里半人半鱼的美人鱼，鱼尾也应该是如华丽的纱幔般轻盈而鲜艳，绝不该是这般诡异的模样。

“舅舅，你洗好了吗？”埃德温还想在水里再泡一会儿，便松开达文重新钻进水中，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等我再捉几条鱼，带回去我们慢慢吃。”

达文在岸边面色平静地穿衣服，内心却涌起惊涛骇浪。该怎么办？现在扔下他就跑还来得及吗？他会不会沿着来路找回去？这样的小怪物能自己在野外生存吗？毕竟是姐姐托付的孩子——自己的外甥，达文不忍心他在外面挨饿受冻，更遑论被人当作怪物捉住或杀死。

埃德温暗银色的下半身在水中或隐或现，原本平静的水面被他搅得波光粼粼、波澜顿生，正如达文的内心。埃德温不知道他的舅舅正在想些什么，用尾巴插了五条鱼扭着身体游向岸边，“舅舅，舅舅，我们该回去了，晚上会下雨，你在下雨前把鱼烤了吃吧，妈妈也喜欢这样吃。”

“……”达文看着他一脸讨好地将串着鱼的尾巴殷勤递向自己，心情复杂地将鱼一只只取了下来，“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埃德温皱了皱鼻子，样子可爱极了，“如果，如果舅舅吃不完，我也可以吃一点啦。”

达文凝神看着他，除了那条诡异的尾巴，埃德温几乎是个乖巧可人小天使，“埃德温，你的尾巴，是遇水就会出现吗？”

“不是，”埃德温晃了晃尾巴，神态仿若一只看见主人的小狗，“待在水里的话，有尾巴比较方便。”他变回人类的形态，爬上岸取下挂在树上的长袍披在身上，对着达文展开双臂，希望他像来时那样抱着自己走回去。

“埃德温，”达文犹豫了一瞬，还是弯腰将他抱起，“以后你得把尾巴藏好，你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露出来，知道吗？”

“为什么？”埃德温揽着达文的脖子疑惑问道，“给舅舅你看也不行吗？”

达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才好，他才四岁，应该是刚被母亲带出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没有正常人的爸爸会是一只鱼，也没有人会长着一条尾巴，人类对待异类的残忍他也无法想象。达文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有尾巴，其他人都没有，他们看见后万一起了坏心，把你的尾巴抢过去可怎么办？”

“你是说，他们会割掉我的尾巴吗？”埃德温颤声问道，“那舅舅你呢，你也没有尾巴，你想要我的尾巴吗？”

“我是你舅舅，和你妈妈一样，是家人。家人是不分你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达文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

“舅舅，你真好。”埃德温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冰冷湿漉漉却又十分响亮的亲亲，“我喜欢你。”

真是个会讨好人的小东西，达文完全打消了对他的戒心，只将他当作一个被父母抛弃、先天有身体缺陷的小可怜。将他抱回营地后，达文烤了三条鱼，自己吃了两条，埃德温吃了一条，剩下的两条大鱼做成鱼汤分给将士们，安抚他们被硬面包涂毒已久的肠胃。

埃德温摸着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吸了吸鼻子道，“舅舅，接下来是场暴雨哎，妈妈身上没有带伞，希望她已经找到地方落脚了，有个小棚子躲躲也行，反正这场也下不了多久。”

就算被母亲无情抛弃，他还是会担心她淋到雨，达文心中酸软，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亲，“你怎么知道会下暴雨？连下多长时间都知道？埃德温这么厉害的吗？”

“一闻就知道了啊，就是暴雨的气味。”埃德温靠在他怀里，捉着他的手指一个个数，“舅舅，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不喜欢一个人。”

“好的，你就睡我的房间。”达文抬头看了看天，扬手示意诺恩过来。

“什么事情，达文？”诺恩看着窝在对方怀里的小孩，觉得这两个人关系进展得倒是飞快。

“待会儿有场暴雨，让住帐篷的士兵收拾行李，去住士官的房间内挤一挤。”达文吩咐道。

诺恩对他的一切命令无条件服从，并没有问些多余的话，转头就安排下去了。

“舅舅，下雨的话，被子会冷。”埃德温眼巴巴看着达文，希望达文以权谋私把被子铺厚些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达文看出这孩子很能识人脸色，明明跟着母亲时，皮肤都干裂成那样也没抱怨什么。如今见自己宠爱他，倒是恃宠而骄起来。他好笑地刮了刮孩子挺翘的小鼻子，“舅舅现在也是个穷光蛋，连吃的都是埃德温给的呢。要是埃德温冷，我就抱着你睡，我身上暖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