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忌也记得胖胖那只猫，简川和他说过这只猫，还给姬忌看过照片。

简川很喜欢胖胖，起码他投注在胖胖身上的情感远比三秃兄弟要多。

三秃兄弟在简川眼中是他的小可爱，小可怜，他的心肝小宝贝，姬忌每次和三秃兄弟相比，简直是垃圾桶捡来的。

可他们也没办法和那只名叫胖胖的猫相比。

姬忌对于胖胖颇有一点怨言。你看看这个毛色，灰蒙蒙的，一点儿也不好看。耳朵也是，软趴趴的顶在头上，可没有猫咪那股拆家的精神劲儿。脸圆圆的又怎么了，脸大又圆，显得蠢。

总之，姬忌能找到一百种说法嫌弃胖胖不如他和简川捡回来的三秃兄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这样一只猫念念不忘，因为这只猫是和沈卿宇一起养的吗？

现在他明白了，对于简川来说，胖胖不仅是一只猫，更是他同病相怜的病友。

眼睁睁地看着胖胖死去，对于omega来说，确实是一个足以铭记一辈子的打击。

他记得简川说过，胖胖就埋在花园的一棵树下，树枝上挂着一只橘色的猫爪木板，他看了一眼，果然那块木板还挂在那里，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地。

这座屋子，哪里都是简川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即使人离开了，沈卿宇也没做任何的改变。

“我不明白。”姬忌忽然觉着很痛苦：“你一点也不在乎简川的吗，居然让他参加这样的实验？”

他看见厨房半开着门，里面的冰箱上还贴着几个傻乎乎的冰箱贴，也被沈卿宇保留了下来。

姬忌不喜欢有人窥视简川，更不愿意承认沈卿宇对简川是有感情的。可他又矛盾地想着，如果沈卿宇真的对简川有那么一丝怜惜，那对方的命运会不会还有改变？

“他参加实验的时候，只是一个受精卵。”沈卿宇领着姬忌走到书房，他的手指清点着书架上一排排夹着便签条的笔记，点了点最左边的一个。

“他甚至不是一个成型的胚胎，那个时候，没有人把简川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这里是简川留下痕迹最少的地方，沈卿宇曾经看过幼小的简川对着他的书架，露出恐惧的神色。

对于简川来说，知识并不能带来幸福，只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你坐吧。”沈卿宇手指挂到书架的最右边，抽出一本只夹了一半便签条的笔记本。他把这本笔记本打开，放在桌子上的推给了姬忌。

姬忌光看了几眼，就觉着眼前一阵发昏。上面密密麻麻写的专有名词，英文和公式实在不是他这种专业的人能看懂的。

“这是什么？”

“简川住在你家的时间里，我认识的另一个研究员说，她找到了一种靶向药物，可以治疗简川的病情——可能可以。”

“……什么叫，可能可以？”

“简川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品，那个时候我们还很年轻，没办法什么都做到很好。基因工程是件随机性很大的东西，当你改变一件事的时候，很多事情也会跟着改变。”

姬忌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医学内容并不感兴趣，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地听了下去，生怕漏听一句，就会失去拯救简川的机会。

“简川从一开始就是个失败品。他虽然有我们想要的性状，可也带着致命的治病基因。我

们的资金没办法复制第二个健康的他，所以我拍板，选择了他。”

姬忌摇了摇头，这听起来简直是个过于荒谬的科幻故事。

“所以他其实……一开始就只能是死？不管是作为失败品被放弃，还是………”

“是。只是后来我们的研究小组出现了一些变故，简川作为唯一的成果，不能向学术界公开，我便承担起了抚养他的责任。”

“那你可真不是一个好家长。”

“谁说是呢？简川没上过学，没交过朋友，不管做什么，都是在这件房子里。他有很多不能去的地方，因为那里存放着当年的一些器材，我不想让他看见。”

“你现在倒是有些善心了？”姬忌控制不住自己讥讽的语气。

沈卿宇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简川的免疫系统有些问题。他很容易把自己的器官作为外来者攻击，对于癌细胞反而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你听说过红斑狼疮吗？就是类似于这样的疾病。”

“这并不是一定会死的绝症。”

“是，排异反应可以通过药物控制，而且也并不频繁。身体没有收到很大的外来刺激，是不太可能复发的。问题是，他没有对癌细胞的控制，他身体里针对癌细胞的那些T细胞，比普通人脆弱得多。你知道吗？人每时每刻都在生产新的癌细胞，只是免疫系统把他们清扫掉了。如果某一天，简川身体里的清洁工突然停摆，甚至是癌化了……”

“癌症……也并不是一定会死的绝症。”姬忌有些艰难地说。

沈卿宇笑了。他看向姬忌的眼神，有点像看无知的学生：“世界上有些癌症，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他们一般恶化的非常快，而且几乎不会有患者活下来。简川如果发病，他一定会被这几种癌症困扰。”

“……他一定会发病吗？”

“一定。当他只是一个受精卵的时候，基因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姬忌看着对面那个男人。沈卿宇人到中年，却并不显老，相反，他还有一种泰然自若的从容。

这人这是用这样从容的眼神，看着简川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姬忌做不到。他无奈又恼火，想把房间里的书架砸个稀巴烂，烧了这些所谓的医学记录，冲沈卿宇大喊，嘲笑对方这么多年来的研究都是伪科学，根本就不会出现对方说的这种情况。

可他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这书房里密密麻麻的医学书籍，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奈来。这样威严又崇高的科学，就这么宣判了简川的死刑。

“你们说得靶向药物，是怎么一回事？”

“靶向药物就是定点对某些基因组进行改变，从而起效的药物，应该说是目前看来最适合简川的治疗方法。但他现在也在试验阶段。”

姬忌讨厌实验这两个字。

“实验阶段是什么意思？”

“目前，他救不了简川。”

姬忌又沉默了。他盯着红木桌面，木头的花纹在他眼前纠结成乱糟糟的一团。姬忌心想，面前的沈卿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授，凭什么说简川无药可救。他又想，面前这个男人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简川，最知道应该怎么拯救他的人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姬忌再也没有力气去和沈卿宇发泄心中的愤怒了，他只觉着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到绝望。

“让简川过得开心就好。”

“我不应该带他去医院看看吗？”

“没用的，只要他不发病，就检查不出什么。简川不喜欢医院，你就别强迫他了。”

姬忌苦笑了一声。真是可笑，他怒气冲冲地过来，甚至

和沈卿宇打了一架，离开的时候的两个人却友好相处起来。沈卿宇把家里那些简川喜欢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放在姬忌的车里，让他带给简川。

姬忌看见沈卿宇看着那些不值钱的杂物，很是舍不得。

这个人大约也是心疼喜欢简川的。

只不过他没那个资格。在他们擅自决定简川命运，让简川孤零零的在房子里成长起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就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简川自己，没人会原谅他们对简川做的事情。

姬忌带着简川的宝库回到了家里。

以后，这也是他的宝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