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提行李下车，余陈和叶南山不着急，坐在位置上看他们绊手绊脚地挤。

“是吗？”叶南山偏头去看。

余陈点头：“是啊，不信你看…”

两人同时往对方的方向偏去，脑袋顺理成章地撞在一块儿。

叶南山碰到余陈的鬓角，像触电似地逃开。

余陈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冷笑道：“你转性倒挺快的。”

差点儿忘了，叶南山一直都是这样，朝秦暮楚朝令夕改，一言不合就提分手，日子选的还是陈静雯大殓那天。

叶南山笨手笨脚地从下方车厢拖出两人份的行李，没顾上看马路牙子，险些磕到他那个机灵好使的小脑瓜。余陈看不下去了，把活儿揽到自己身上：“我来。”

他转过身，被一辆火红火红的轿车挡住去路。

它气定神闲地停在那里，后面跟着一整溜动弹不得的私家车，一个戴黑超墨镜的女人坐在副驾驶上，涂着和车子同色的口红。

不好。余陈的步伐慢了一拍。

车里的女人摘掉墨镜，神情比一个刚刚输掉离婚官司的女人还要僵硬。

继“拒绝八分白富美”和“富家少爷落跑”之后，“专制长辈棒打鸳鸯”剧情上线了。余陈默默无语望天，难道这就是一个帅哥命中注定要承受的苦难吗？

安娜下了车，踩着高跟鞋向他走来，每一步都缭绕着六亲不认的味道。

她最终停在余陈半米开外，任由身后喇叭喧嚣，愣是岿然不动，红唇启张：

“你去周山干什么？”

不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是“你什么时候回家”，而是“你去周山干什么”，安娜对叶南山的控制已经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了吗？！

余陈这个升斗小民的想象力快要不够用了。

他紧张地头脑风暴，拳头握着一手热汗，而真正的叶南山躲在他后面，苦情得仿佛被罗密欧诱拐的朱丽叶。

叶阳肯定是不能提，要不在地点上做些文章？

周山。

周山…

周山到底能有什么啊？

余陈现在一脑子浆糊，让人加热了咕嘟咕嘟冒泡，浆糊里还像被人撒过一把针，又粘又疼，稍微动一动就天旋地转，眼前只有安娜紧闭的两片嘴唇，火红颜色招摇过市…

像是过了一个白纪那么长，余陈突然放声咆哮：“我受不了你了！”

“周山怎么了？我凭什么不能去周山！”

安娜无懈可击的面容上慢慢出现一丝裂缝。

“你看清楚，我是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智力正常，只要我想，我有哪里去不了！”

叶南山的嗓子条件好，高声起来中气十足，排队的汽车都不叫了，车主纷纷从窗里探出头看戏。

余陈戏精附体，回身看了看叶南山的表情找灵感，脑袋里迅速拼出一条句子。

他盯着安娜用棕色眼影晕染过的猫眼，沉声说：“我这二十年来，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处处听你的话。”

“如果我能再选一次，我宁愿跑到别的地方，给人打工、看人眼色、捡人家吃剩的东西，也不要像一条狗一样被你栓在那个白房子里。”

叶南山真的会这样想吗？余陈也不确定，但他对叶南山了解得越多，就越是觉得他活得没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余陈不介意让叶南山活得更有意思一点，他掏出钱包，把随身的所有证件，包括身份证、银行卡、白房子的钥匙，统统倒在安娜脚下。

钥匙串哗哗作响，声音清脆琳琅。

安娜看呆了，高跟鞋“笃笃”往后退去。

“给你！都给你！”余陈把空钱包也往地上一扔，“你等着吧，看看接下来还能不能找到我。”

那个钱包可是纯牛皮的啊，他的心在流血。

从头到尾，儿子没让身后那个人说一句话。

他还真够护着他的。安娜酸溜溜地想。

东西都交了，效果也到了，差不多可以收了，余陈牵起叶南山的手：“咱们走。”

最后留给安娜一个背影，连后脑勺的气质都是那么不伏烧埋。

整套表演流畅生动，一气呵成，简直可以去上演员的诞生。

被安娜堵住的私家车缓缓流动起来，余陈和叶南山大步走在人行道上，车子暂时还越不过他们。

有些人一辈子都是财迷，唯有这一刻像个英雄。

余陈是爽了，叶南山还清醒着，在旁边弱弱地问：“现在不能坐飞机了，你要带我去哪？”

莽劲儿上头，也不知道那个斤斤计较暂住证的人是谁，余陈当即咬咬牙，夸下海口：“怕什么？天高海阔，有的是办法带你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