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问:“你不肯走?”
季惟转身离开通道,一字一字回道:“谁也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家人。”
对于季惟来说,邵与阳、邵父、邵母就是他的家人,是给他爱和温暖的人,是他伤心失意疲惫时会想倾诉的对象,更是他离不开的人。
邵与阳这个人,骗人的伎俩真的很初级,很自大又很自以为是,爱逞英雄还是个永远的大男子主义,智商不高情商也很低。
季惟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谁给你的权利决定别人的人生。”
他想起和邵与阳第一次在房间里谈心的时候,邵与阳坐在床边让自己不要为季家牺牲自己的人生;又记起在车里那一次,邵与阳让自己自信一点,不要为了报恩而结婚。
这个人劝解别人的时候样子总是认真得有点儿傻气,带着几分打从心里急他人所急的苦口婆心。
你成功了,季惟想。
和邵与阳在一起的日子让季惟终于学会了为自己活,而这第一次实践就用在了邵与阳的身上。
推开套房客厅的门时,邵父跟郝云不约而同地看向季惟,眼神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尤其是邵父,除了欲言又止,还有些不舍。其实季惟跟邵父的交流不多,这次为了营救邵与阳,他们才算是第一次长时间单独相处。一直以来,邵谦给他的感觉都是一个慈祥的长辈,没想到在变故面前,邵谦又流露出曾经的邵氏掌门人模样,事情桩桩件件办得妥帖。
不等他们开口,季惟率先发问。
他走到郝云面前,笃定问道:“与阳是不是给我大哥打过电话?”
果然,郝云想,季恒动作倒也算快。
“嗯。”郝云点了点头:“邵总的意思是让你大哥尽快带你走。”
季惟问:“带谁走?”
郝云皱眉道:“你。”
“我?”季惟话里带着怒气:“要带我走难道不用跟我说一声吗?他凭什么替我决定要走还是要留。”
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邵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小惟,听话,与阳说得对,你走吧。”
从邵与阳出事以后,季惟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此刻突然就因为长辈的这一句话崩开了。
他是个普通人,外表再冷静自持,内心也不过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比邵与阳都要小上一些。心里有无数的害怕、不解、委屈倾刻间如洪水般爆发出来,让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
“父亲,连你也希望我离开吗?”季惟面沉如水,看向邵谦质问道。
邵谦在听到“父亲”两个字时身体极轻微地抖了一下,他的确有些不忍,但他必须支持儿子的决定。
“小惟,为了你,也为了与阳,离开吧,好吗?”
季惟眼底有水意闪动,喉结重重地向下一滑。
“因为我留在这里罗毅就不会放手,对吗?”他声音轻颤。
邵父闭了闭眼,说:“既然你都明白,更应该懂得与阳的用心。”
眼前的两人一坐一站,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面对着季惟,仿佛希望他下一秒钟就踏上去国外的飞机。
房间里静得滴水可闻,没有人打破僵持。
良久,季惟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意,反而多了些决然。
“他有他的决定,我也有我的决定。”
他眼神清明,头微微向右一侧,抬手指向自己的颈后,没有丝毫犹疑地说:“既然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个被罗毅看中的Omega,那我就不再做这个Omega了,这个腺体我不要也罢。”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雷,震得面前二人同时一惊,倏地站起了身。
“小惟,你瞎说什么,你疯了吗?!”
一个Omega要摘除自己的腺体,无疑是疯了。没有了腺体就没有了性征,将一辈子承受激素紊乱的后果。不仅如此,他不会再发情,不会再有孩子,更不会有人再爱他。放弃腺体,等于放弃自己的人生。
季惟却冷静得可怕,表情不带一丝玩笑:“我随时可以去医院摘掉它。手术不过几十分钟。”
邵父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季惟的胳膊,急道:“好孩子,别犯傻,你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呢!”
是,季惟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供挥霍。一旦没有了腺体,剩下的时间越长,痛苦就会越长。
郝云不知何时已快步走出房间,客厅只剩下邵父跟季惟对峙着。
“摘掉它,你们就不会再找到让我离开的借口了。”季惟平静道。
他想过了,没有腺体的自己罗毅想必不会再感兴趣,这样做一劳永逸。活了这么久,总得为自己疯一次。
邵父原本就口拙,此刻更是不知怎么劝导才好,急得恨不能把王金英当场变出来。
季惟找到自己的钱包,作势便要出门。正在此时郝云突然拿着手机疾步冲了回来,举到季惟面前说:“夫人,邵总要跟您说话!”
一句话划破空气。
季惟一怔,接过电话放在耳边,邵与阳久违的熟悉嗓音出现。
“季惟?”
季惟一瞬间有种热泪溢出的错觉,全身力气顿时一卸。
“嗯……”
邵与阳语气里充满焦急立即喝道:“你胡闹什么?!谁准你摘除腺体的?”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喊着让邵与阳坐下。
季惟忍着哽咽:“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
“放屁!!”邵与阳瞬间暴怒,声音大得震天:“你的事情我说了才算!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踏出房门一步!”
就算被限制人身自由,邵与阳照样觉得自己管天管地管的就是你。
“真的吗?”季惟问。
“废话!”邵与阳音量丝毫不减,从齿缝中蹦出威胁:“你敢跑去医院你试试看,我一把火把别墅的那些破画全烧了!”
“这可是你说的。”季惟一字一字道:“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国外更不用想。”
“你——!”
邵与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让季惟给骗进去了。这一辈子好像就栽在他手上了。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呢,究竟是只要牵涉到季惟自己就会智商跳崖,还是自己内心其实根本不想放手。
电话那头的鼻息重重地喷在听筒上,传到季惟这边。
半晌,邵与阳才放弃挣扎:“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去危险的地方。”
沉默一秒后,邵与阳低声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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