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我听见请求和我同居的丹尼尔说没关系。

我来付这个费用。

成年人的世界里，费用确实是关键。

没什么钱的我咳嗽了一声，证明我醒了。

“英才你好点了吗？”他马上走了过来。

我点点头。

这地方我不宜常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可能该提前搬到我家去，”丹尼尔声音里好像有只八爪鱼一样粘，“医生给你开了药，我要经常督促你。”

那外国大夫对我慈善地笑了笑。

我好像不认识他，但他好像认识我。

我为什么疑神疑鬼的？

“我不能搬。”我对他说，“我和我们楼下复印站的合作还没结束。”

“什么合作？”

他皱着眉，有种男人工作时常用的那种脸色，可能“合作”俩字，第一时间让他想起了那些XX万打底的买卖。

“信誉问题。”我对他说，“我答应和他们合作到五月份。”

“五月？”丹尼尔又开心了点，“也就一个半月，我等你。”

“好。”

一个半月，加上去他家住一个月，那么距离我恢复单身，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那之后，我想去南方一趟。

想去武汉。

十一

晚上英梅一脸忧郁地盯着我吃药。

她走之后，我将药吐了出来。我知道那药挺贵的，但我迫切地想见到陈闻。

不是电视剧、广告和路透里的陈闻，是属于我的陈闻。哪怕是今天见到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的他。

多奇怪，那样的他，我也想紧紧地抱住。如果可以，我愿意将自己的皮剥下来，一点点贴在他身上，然后看着他成为最红的明星，拿遍世界上每一个奖。

我又去那个蔬菜店买东西，身上揣着一把刀。

我那时候好像还不太熟悉那个店。老板的日常海吹让我头昏脑胀，他光着脚丫子放在柜子上，脚后跟把那柜敲得“咚咚”响，跟个筛子似的抖了几下。

我看了看那柜子。柜子挺高，有两层，表面脏到看不清材质，把手倒是锃亮，一看就是常开。柜子冲里摆，侧面还围着一床脏了吧唧的军绿棉被。

我买了两个苹果，让老板结账。

新来这片儿的？他问我。

嗯，等拆迁了找活儿。

给你介绍啊，他银牙露了出来，小伙体格这么棒，工地都爱要。

我跟他说了谢谢。

我给他十块，等他拉抽屉找钱。他冲我一笑，从裤兜里掏出四张发潮的一块。

我没接，问他，老板柜里没有新点儿的吗？

他脸上笑还是挂着，对我抖了抖那四张零票，钱就是钱，这么些讲究，工地能上？

我舔嘴唇，摸了摸兜里的刀。

那刀好像磨过，很锋利。我看了看周围的闲人，正要掏出来的时候，被窗外的人惊住了。

陈闻在。他今天没有戴口罩，手里还拎着盒一瞧就很高档的东西。这人站在这，太扎眼了，就像个仙女掉进猪窝里，只要长眼睛就能看出他有多不同。

我好像一下就怂了。苹果和钱都接过来，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向我租的房子走。他在后面跟上我，有点着急地问。

我看你总和这店过不去，到底要做什么？

我这时候来劲了。我说，陈闻你不该管我要做什么。你觉得我能用，就用一阵，别逮着个飞机杯一直问它理想。

他生气了，眉毛压在眼睛上。我总觉得他眼睛里装了水，这时候看也像冰。装着水的时候，我们是地下情人；他眼睛里装了冰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离我的生活究竟有多远。

我是个亡命徒，他前途不说无限，也是小康之上。他到现在都不红，只是老天爷一时忙，把他忘了。

咱俩完了。我对他说。

你当年把我从路边沟里拽出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我抬腿就走。

你走，我就喊。他说，我用过霍英才，霍英才也用过我。

你喊吧。我对他说，你看看这狗比地方，谁认识个一百零八线的陈闻。

你以前说我是十八线。他踢路边的马路牙子。

狗比渣男捧着你说的话，你也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今天是我生日，你说我一百零八线。

陈闻太可爱了，我只想马上和他和好。

但梦里的我没有。我走了，他也没有喊，叫了辆黑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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