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按着不提,只说尚且吊着命。”如此甚好,机会也不曾损失,最后还得了全须全尾的人。
手下有不少人差遣,但是,经此一事童迩世可以抬上如夫人的位子了,粗手大脚的男人伺候毕竟不妥,黄鹤宜安排了个稳妥的女护工,每日定时打他办公室专线报备情况。守在病床前唧唧艾艾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们干的事,外头准乱了套,一摊子浑水哪怕他趟不进去,矗立岸上捡个金鱼还是金龟且说不定呢。
徐秘书长先回去找他上头密报去了,午饭不订哪个饭店了,去黄鹤宜办公机构的小食堂,知道的人不多,那师傅做得一手有滋有味的羊蝎骨,回头多带几个人去解解馋再喝两口。
车行进中,思考时下意识转动眼珠,突然瞄到了什么,摘了手套,伸出手,黄鹤宜抹掉座椅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半干未干的血迹,不嫌膈应,放鼻子底下嗅了嗅,味热情浓的一日向他招手。青缎被里啃红菱,朱纱帐内掰雪藕;鸭嗦螺蛳咂水欢,采取芙蓉得莲子。美甚美甚,而一日可延百日,百日又可续千日,当下对司机吩咐道:“这几天不回家了,找人把我那屋清了,都置办成新的,弄成个喜庆样子,记得,采买不怕费钱,一丝也不能委屈着新人。”
童迩世再睁开眼已是三天以后,吸入脏水引发的肺部感染愈发严重,大剂量的点滴注入血管,整条手臂都冷冰冰的,摸到胸口还是热的,薛翰遣蹲**子看看床位的尿袋,没有什么脏不脏的,谢天谢地这具身体里各项器官都还正常运转着,支持着主人同那些可恶透了的病菌做抗争。
调慢了滴速,给空瓶注了热水,将橡胶管绕缠了几圈,毛巾裹就,轻轻抬起针眼淤青的手,垫在下面,重新掖紧了被子,薛翰遣在童迩世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额头,不烧了。
病房清冷空寂,没有人说话,薛翰遣自己倒水自己喝,液体骨碌从喉咙滚过听的真切,他吞了两口,盯着袅袅的水汽定住了,表面的平静掩饰着他从不示人的焦虑,在这里躲一躲,能得片刻喘息。
虽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不过终究出不了那个乌七八糟的军校,玩得好的裴家小子,想官想权还惦记人的黄鹤宜这三点构成的圈子,不知道童迩世会不会收到撤离的指示。
美色这把军统用管了的淬毒鱼肠剑,出手快效率高,但我方坚决不用。一寸短一寸险,短小锐利的暗器攻的是出其不意,面对周密的防备只会人剑俱损。倒不如一把传统的中式菜刀,可以切,可以片,可以剁,可以砍,看似普通不起眼,还落得一份出过力的情谊在。
自认算不上一把刀,薛翰遣如清楚自己的弱点,这一点他非常羡慕童迩世:没有情的牵累,可以毫不犹豫地决断生死。自为他取名“玉山”后,这种责任般的牵挂时时提醒着他不敢轻言死亡。世间再没比二人互托真心更美好之事,只是彩云易散,霁月难逢,难得人间如意事。
根据美国那边的消息,翰维所属的洛尔德家族对中国这个市场重视起来,可薛翰遣先翰维先生一步嗅出了隐隐的不好。
民国第一夫人访美期间,洛尔德家族选择了新生代排行第三的杰森·洛尔德跟从接待。
目前种种动作也证实了,翰维辛苦维系的中国盘面,家族却想派一个嫡系正统来一手接替,把这个私生子的功劳统统抹杀。断了家族的支持,同杰森作对,翰维在中国也难以走下去的。
一手发掘了翰维和薛翰遣的约克·洛尔德最近频频联系,借机召唤他两回去,美国的经济如日中天,他的嗓音更洪亮更适合代表洛尔德家族发声讲话。
翰维先生是要回去的,他在中国的试炼即将结束,他的战场在太平洋彼岸。
而薛翰遣,自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打定了主意死在中国的土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