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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注视那个花匠很久了。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有着金色蜷曲的头发，高而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梁，还有海水一样蓝的眼睛。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教堂外面有个小花园，老教皇心血来潮想在花园里种一些色泽鲜艳的花，去装点刚刚用白漆粉刷的木栅栏。于是他请了一个花匠。花匠是个学园林设计的大学生，趁学校假期过来打暑期工。

花匠工作得很认真，但是每周神父做弥撒的时候，他都会放下手中的活，用他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热切地盯着神父，静静地聆听，脸上现出因激动而带来的红晕。当神父将目光转向他，他就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像是在害羞。

工期不长，教堂外的小花园很快热闹起来：白的是百合，圣洁纯净，微风一吹就荡漾出馥郁芬芳；红的是玫瑰，簇拥着招展着，是猩红的血液的颜色。“地上百花齐放，百鸟齐鸣的时候已经来到。歌2:12。”

花匠把最后一抔土填入花根的空隙，洗净手，站起来走进教堂里的一角，小小的忏悔室。

房间很暗，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实，只有缝隙中透入一小束阳光，正好照在神父白色的一角衣摆，发着光，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温柔的。

他低着头，在神父身前跪下。神父能看见他金发的头顶。阳光现在在他的头顶上了，发丝翘起来，被照得近乎透明。

他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很清脆，让人不禁联想到夜莺的歌声。

“仁慈的上帝，我乞求您的原谅。神父大人，请允许我向您告解。我罪孽深重，我脑中的邪念，使我胃液翻滚，心脏收缩，业已无从解脱。主啊，我再也不能承受这些从我内心生长的爱念，它们在我的五脏六腑生根发芽，比我种的花草还要多一万倍。我喘不过气来。

最令我敬仰的主，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去注视我的爱人，我无法控制我的心脏，去为我的爱人跳动。因为他是如此的迷人。是的，您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用词，是“他”。我罪无可赦，让我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吧！我甘愿忍受烈火焚烧，我甘愿经受拔舌剜眼，我甘愿承受沸汤烧滚，我也无法将这不道德的爱恋深埋心底了。

我喜欢看他在清晨的阳光下，手捧圣经，阳光使他灿烂地耀眼。我喜欢听他吟诵的声音，像一弯潺潺河流，淌入我的心，洗涤我的灵魂。我喜欢看他在蓝天白云下的笑容，那是属于天使的笑容。他白袍曳地，行走间牵动花枝，像是上帝为他佩戴桂冕。我总是仰望他，热切地凝视他，像干涸地上的鱼渴求河流，像久藏黑暗的虫豸寻求光芒，我从他身上得到救赎，却又因他堕入深渊。我对他的爱恋，如同魔鬼的低语，是毒蛇的蛊惑，我一滴不剩地将毒汁饮入腹中，我饱受痉挛疼痛煎熬，但我依旧甘之如饴。

万能的主，知晓一切的主，我每日祈祷，在我的胸口划十字，我乞求您的原谅，即便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罪人的陈述，他别无所求，只恳求您伟大的力量能让他不再沉湎过去，让他用未来的生命去弥补过错。神父大人，对您，我……”

年轻人没能说完他的忏悔，因为泪水从他的蓝眼睛淌下来，将他漂亮的脸庞打湿，他泣不成声，只好深深地拜俯下去。

他感到一只手压在他的头顶，带着温柔而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听见神父对他缓慢地说：“蒙主所爱，他愿以他宽宏的仁慈原谅你。孩子，他远比你想象地要更加热爱他的子民。超出生命。”

年轻人抬起头，看见他爱的神父对他微笑。光芒万丈，从帘子的缝隙穿出，是天边散播光与热的太阳。他仿佛看见了神迹。泪水挂在他的蓝眼睛下，被光照着，也像宝石一样璀璨。

离开的那天，神父送他至门口。他慌忙抓住神父的衣袖，急切道：“上帝要是原谅了我，那您呢？您……也愿意宽恕我的罪过吗？”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玫瑰花来，是鲜艳的耀眼的色彩。“您愿意接受我的这份小小的礼物吗？”

神父看见他攀上耳朵的红晕，笑着接过花：“对我，你并无罪过。我喜欢你的花，因为它和你一样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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