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用再问也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竹青心中涩然:“殿下，我刚才的所作所为让您失望了吗？”

千霖别开脸不去看他，面朝朗朗皓月，眸光也染上了几分幽冷，语气更是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一旦妖龙爆丹，整个海市俱灭，妖族之王便是这样苟安一时，置万物生灵不顾的。”

话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夷，一字一字狠狠地砸在他心头，垂在身侧的手一寸寸紧扣，关节都有些泛白。

“没错，妖龙作乱人间，是我的疏忽。但我必须告诉殿下，一直以来我无意统领妖族，只是被天道推到了这个位置，我只想护……”

千霖冷笑:“所以你是要告诉孤你有多为难。”

“不是的，我从不觉得为难。”竹青用力摇头，连带着脸侧的头发都跟着晃动。

他一直都明白，面前的男子虽然高傲，心地却至善至纯，即便自己身处不利，还要庇护已经背弃狐族的人类，可他不是。

是的，他从来不是，他只是……

“天下苍生、万物生灵在我眼中不过尔尔，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何干关，我能力有限只求护住心中至重，这样做也有错吗？”

有错吗？狭长的凤目中覆上了一层茫然。

似乎没错，力所不能及之事，何必勉强。

可他方才他分明在犹豫，在顾忌，他口中所谓的至重能重过千万生灵？

——“吾儿千霖谨记，涂山氏一朝跌落神坛被贬妖兽，是天道在告诫我们要心中向善，万物生灵皆有灵，不可轻易夺取他们的性命。虽已为妖兽，务必省身克己，谦冲自牧，以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是他被封为太子时，父王所说的一席话。而如今世上已无神族，妖族混乱人、鬼两界，作为妖王就应当担起责任，避免三界崩塌。

看着他眸中迷雾渐渐褪去，再度变回冷冽，竹青心里一沉，继续道:“我能理解殿下的大义，换位思考殿下能否理解我的私心。一旦收回缚妖锁便会受到反噬而受伤，那样就会耽误寻找灵器，一年的时间太过紧迫，几乎分秒必争，容不得耽误。”

对上那双湛蓝色的眼，其中仿佛涌动着滚烫的情愫，直接烫到了心里。

原来他的私心是自己！

千霖愕然，一时竟无言以对。曾今他面对自己的子民、随从，皆能坦荡接受他们的信奉，可面对他，却无法做到。

若说什么劳子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他对救他之事没有半点印象，况且他当初救他，极有可能是见他长得不错，想让世间多个赏心悦目的玩意儿，他又何须如此念念不忘。

他眸中的光明明暗暗，让人看不出情绪，竹青心里越发忐忑。

“殿下……”

“你不必再多言。”千霖心生烦躁出口打断他的话，将思绪调转到他刚才所说的话上。

诚然这是他的私心，自己无从左右，若只是旁人，他也没有那闲情逸致去横加干涉。可冥冥之中他们有了交集，这种交集深度不亚于他与他的子民，他如果放任不管，继续下去便会成为这孩子的心魔。他们能否聚齐灵器尚且未知，一旦无法聚齐，自己便是苟延残喘也只有一年光景，届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世间万物凡有灵智皆有私心，有私心并不可耻，但不能像他这般囿于私心，更别提将私心寄存在朝不保夕的他身上，委实太不值当。

想清楚之后，他问他:“下回再碰到类似之事你会如何处理？”

竹青垂眸:“在对方爆丹之前杀掉他。”

答非所问，冥顽不灵，千霖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夫子，轻叹口气:“看来我们不适合为伍，你走吧！”

“我不走，您也别想赶我走。”薄唇紧抿，绷直的下颚在月光下形成一条完美的线。他本来可以说让他满意的话，但是竹青不想骗他:“我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错，殿下为什么非要我跟您一样，大同小异不行吗？”

千霖别开眼，不想再多说，绕过他行走。

冷寂的月光撒满周身，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关节都泛白。

他看着黑色的身影背向徐行，与竹筏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耳边还在回荡着刚才擦身而过时他所说的话。

“孤不能理解你的私心，承担不起，也不愿理解。”

他说他承担不起，竹青从没想让他承担，只是他话里的不能、不愿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真的是我错了吗？”长发垂在脸侧露出削尖的下颚，他低声喃喃着，幽蓝色的眼中满是迷茫。

如果他的私心是错的，这千载光阴里的执着又是对是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