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问出了口,方噎住察觉不适,他们本就是夫妻。大概第一次被这般称呼,心头莫名跳了跳。村里如他年龄的男子,大多也被这样叫过,甚至被称呼爹的都有。逢他这头一遭,却是面对一个时刻准备和离的女人。头绪万千,他不知该是喜是忧,愣在了原地。
两位老人家看小俩口浓情蜜意,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祥和欢喜,连方才的烦扰都跟着消散。
秦蓁心中却是一片沉静,没什么特别感觉,敛眸解释道:“方春生养,县丞下令猎人不许上山猎杀,这是你亲口跟我说的,你忘了?”
冯氏也想起来,忙劝道:“是啊羽哥儿,这是皇命,不能违背的!”
他今早种地回来,见那片山林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还能遇见两只欢蹦的兔子跳过。箫清羽撇嘴道:“不用大惊小怪,衙役又没亲自守着。我猎两只野味花不了多少时间。”
秦蓁气煞,缓移莲步绕到他身前,矮去一个头的身子如磐石阻拦去路,目露坚韧:“衙役管城防,里正管一方,村民之间也互相监管制约。万一被哪个有心人看去,拿来做文章,你让箫家如何自处。”
气人,一损俱损,她还想安稳待上一段时日,可不想被牵连。
有鱼无清水,谁能保证没得看箫家不顺眼的。
箫振为一家之主,拍了桌定音:“秦蓁说得对,你再要犟,是想折我老人家的寿!”
“爷爷——”
箫清羽终于僵硬的转过身,拳头紧攥,脸也憋红,染满怒意和羞惭。
箫振大走两步上前,扬手拍打他身子:“下回行事多用脑子想想。多听你媳妇的话。秦蓁,你记着了,这小子要敢不听你的尽管来找我,让我打醒他!还有你小子,可不得对秦蓁心生怨气,她全是为了这个家,人家不愧是有学识的,你多学着些。”气得两头嘱咐。
拍打了半天,箫清羽身形丝毫微动,稳如礁石。箫老爷子倒面红耳赤、气息微喘。
爷孙俩对视一眼,各自上前相劝。冯氏拉住箫振,秦蓁也就虚扶一把,然后道:“是我把问题说得严重了,清羽不是不识大体的。”转头看向倔强的男人,“你也别气,谁说老人家过寿就要吃肉了?你若不生气,且去捉点新鲜虾鱼,能的话再掏些鸟蛋来,我做一顿好吃的,保管爷爷满意。”
箫清羽努嘴:“谁跟一个小丫头生气。”转身出去了。
“去,看住他别拿箭囊!”箫振还是不放心。
“是。”
秦蓁也转身出了屋。男人没有去拿箭囊,阔步走向门外,秦蓁踏着小碎步跑得小脸绯红,才追上,与他肩并肩走着。
“你出来干什么。”箫清羽觑她一眼。
秦蓁拿捏不准他对她是否产生了间嫌,若不像以前那样相敬如宾,被丈夫冷眼相待的新媳妇更得受大娘磋磨。
念及此,她温温柔柔的笑道:“你真的不生气?我方才语气重了些。”
箫清羽环着双臂,脸上清风如许般淡然:“我又不是泥做的,说两句重话就被压坏了?爷爷也说了,你是为我们家好。我就是气自己。爷爷老一岁,就少过一次寿辰,他辛苦了一生,晚年却享不到子孙福,过寿都冷冷清清的。”
他为了家人,箫振却打了他。明明是大房拿光了钱去享乐,却将责任往自个身上揽。对于秦蓁这种吃苦吃辣不能吃亏的人,她听在耳里,心口郁结:“你们干嘛一家人都迁就大房,又不是他们奴才。按我说你们分家得了,你赡养两位老人也行,让大房爱考秀才举人随他们便,万一功成名就,我们也硬气些,不沾他们光就是。”
箫振和冯氏也不是一味偏袒,甚至对他们深恶痛绝,既然相看生厌,何不下决心断了。
且依她看,箫书翎那木愣愣的性子,实在难以托付。有回她去书房打扫,得见过箫书翎做的文章,一言难尽。
要是能怂恿他们分家,待在这的这段时间,她倒也能好过得多。
天青色底下,眼前的一切被放得空远了,再次如那晚的静谧,脑子里出现一些清晰的嗡嗡声。
他是自己在想,也小声说了出来:“家里从来想的都是怎么把大房供奉好,让二弟出人头地,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听说村里会有很多新媳妇想分家,你也这样吗?”
怎么扯上新媳妇了,她打抱不平而已。秦蓁垂眸不语。
“还听说,想分家的新媳妇,是为了自己房人不辛苦……你果然待我很好。”
“……”漂亮的脸蛋果然方便骗人。
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粉白色的杏花林,风微吹便有许多花瓣簌簌落下,犹如花色雨幕,仿若花雨仙境。
“那里会有鸟蛋吧?”
秦蓁兴奋的指了指,率先提起裙裾跑了过去。她钻入茂盛葱茏的参天花树中,感到这里的朝气蓬勃、无拘无束,空气夹杂有一股淡淡的杏花香甜。
将衣带扎紧,秦蓁选了棵有鸟巢的树,开始往上爬。
箫清羽在底下看呆了:“你会爬树?”还挺灵活。
“嗯,家里有树,不过没这里的茂盛密集。我很少出闺阁,对这里景致十分感兴趣。”
箫清羽嘴角莫名翘了翘。乡野山村竟有让大小姐纳罕的地方。
“忘了提醒你,你还是回去找根木桩削木杵,当作给爷爷的寿礼吧。就是捶腿捶背用的。”
箫清羽凭想象,也知道是什么,问:“我先掏鸟蛋再回去。”
“不用,这里交给我了……啊!”
她手刚伸进鸟巢里,老鸟扑腾赶回来了,尖嘴儿胡乱戳。
刚夸下海口的大小姐一脚踩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喂你。”
箫清羽张开双臂,前胸被大小姐脊背猛地一顶,贯冲的力量让他站不稳身形,抓着她手臂齐齐栽倒。
他为肉垫,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