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江朔寒让江枫晚回楼上,江枫晚听话地离开了,躲在二楼江朔寒视线死角处偷听加偷看。
不怪江枫晚如此,家里很少来外人,无论是原先在别墅,还是如今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除了管家和佣人,就只有江朔寒和江枫晚二人。
江朔寒极重隐私,且房产众多,如要招待友朋,一般会另择他处,真正和江枫晚的家,是不愿让旁人踏入的。
来者是一位女士,一头微卷的长发,画着精致而得体的妆容,穿着高贵而优雅,踩着一双极细的高跟鞋,江枫晚看她一步一步走着,都替她担心。
“江朔寒,找你找得好辛苦。”楚灵不想显得弱势,毕竟在许多人眼中,她是一个强势干练的女人,奈何一张口,她就不由得对江朔寒示弱,如果可以,她甚至也想撒娇和讨好,谁让这个岁数了,她心心念念着,还是这个人。
江朔寒仅在刚听管家说有访客到来时有些不快,这会已情绪收拢,面上不显,礼数却欠奉,连茶都没有让人送上一杯。
只是看江朔寒穿着家居服,闲闲坐在那里,楚灵都觉得恍如隔世。曾几何时,她对这个男人满怀希望,最想看到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场景?而今被时光消磨殆尽,才知何来希望?皆为错觉,俱是奢望。
“刚刚上去的,是你儿子吗?”楚灵以为江朔寒会喜欢这个话题。以往无数次二人会面,总是因为他的这位儿子,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他立马出现,而被打断。楚灵记得清楚,有一回两人都歇下了,半夜两点江朔寒接到电话,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就开车往回赶。当时外面还下着大雨,楚灵等的心焦不已,提心吊胆到晨光初现,才托黎鹤打探到是江朔寒的儿子突发高烧入院。江朔寒接电话的时候楚灵在旁边,两人通话时间非常短,楚灵只听见那头的人说“爸爸,我难受”,江朔寒就开始穿衣服,不忘耐心而温柔地安抚“晚晚,别怕,等着我。”或许也是那一次,让楚灵生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念想。
“与你何干。”江朔寒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言语间也镀了一层寒意。江朔寒去掉平和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就像被入侵领地的野兽,如果有人胆敢再近一步,下场必定是被他撕咬个粉碎。
楚灵没有料到江朔寒会声色俱厉,简直像是看见有人在觊觎他的什么绝世珍宝。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吗?有什么不可取代的?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楚灵感觉到她的不被欢迎,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搏一把吧,第一次遇见江朔寒时,告诉自己搏一把吧,她从原来的公司辞职自己创业,发展至今公司的规模和盈利仅次于黎江二人,既然定了赌一把,就是要对自己狠,才有赢面。
江枫晚怕被发现离得老远,听得吃力,就差竖起耳朵了。
楚灵为了按下焦虑,从随身的墨绿色羊皮小包里,掏出一个铜制的烟盒,取出一支极细的大卫杜夫烟来。有些不合时宜,黎楚想起来,为什么独爱抽这种烟。因为这种烟给她的感觉很像江朔寒这个人,明明像酒气一样冲人,却又引人格外贪恋那一点点甜。
不知怎么了,来之前并没有喝她喝惯了的黑咖啡,心底一时泛上来的全是苦涩。有些慌乱,她连自己买来送给江朔寒的同款限量版万宝路打火机都找不着了。
江枫晚看到了烟,反射性的开始咳嗽,赶紧捂住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江朔寒听到。
“不要点,晚晚闻不得。”闻不得烟的是江枫晚,人也没有在场,江朔寒就是能把江枫晚的习惯逐渐习惯成自己的习惯。
楚灵夹着烟的指尖颤了颤,在包里翻找打火机的动作也慢下来,她假装认真地还在找,那样就不用抬头去看江朔寒的表情,是一说起江枫晚就藏不住的温柔,还是面对自己时从不掩饰的冷淡。楚灵的一只手紧攥着,用力到指甲嵌进肉里,是痛的吧,但这痛哪能赶上她一分心痛。
她不可自已地想起初见江朔寒。是个冬天的夜里,有没有飘雪?真是上了年龄了,以为最刻骨铭心的场景,不知不觉也淡忘了。她还是公司小职员的时候,老板让她去应酬生意。专门叮嘱她打扮的好看一些,冬天的天黑的早,她特地穿了自己最贵的一条裙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打了一辆车,到地觉得除了呼吸,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她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打开包厢门,压根没见到老板人,才发现不是。一群老板中间,就她一个女生,每个人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老板真够器重你的呀,派你独自前来委以重任。背地里的龌龊心思,在不停灌酒的举动中,在装作无意的过于亲密的行为中,显露无疑。在那时那刻,她心中有泪,更有恨。当然也明了,想这些是最无用的。索性豁出去,她也不知道一共喝了多少瓶酒,只是一直咬着牙忍着,不能白来这一趟,不能白受这份罪,终于扛到午夜她一人喝倒一大片,连哄带骗让老板们把该签的合同签了,踏出包厢门的那一刻,她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去。
一出来她就蹲在路灯旁边的下水道口吐了,边吐边哭。不知道是那晚吐的第几次,只知道整个人都要吐空了。路过的行人看她的目光仿佛在说,看这个不检点的酗酒的女人。她愿意的吗?她想活成这样吗?
回答她的只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应接不暇的灯红酒绿,是热闹喧嚣的,落到她的眼中,也是冷漠死寂的。她从包里摸出一支烟来,蹲在那里翻找打火机。
那时她以为遇到了此生唯一的一点暖。打火机点亮的那一点火光停留在她的面前,她把烟凑上去点燃了,整个人不再绷得那么紧松弛下来。她懒懒地抬眼看来人,弯腰递完火的高大身影站直了,他可真高啊,影子都可以轻而易举把我整个人罩住。她奇异地有了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来自一个陌生人,下一刻就反应过来,是错觉吧。
那是一副五官眉目略显冷硬的面孔,穿一件薄尔暖的深色羊绒大衣,看着就不便宜。他伸出一只手,她握住感觉手大而有力,手心暖而干燥,一下就被他拉起来了。他也点燃了一支烟,放入口中叼着。并没有特意看她,像是在看行人。可能真的只是无心之举,他也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离开之前递给她一块手帕,留下一句话,“撑过去就好了”。她接过手帕,找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了照才发现,哭得妆都花了,睫毛膏和眼线笔的污迹随着泪水流得满脸都是,活像鬼一样。
她工作一年多了,人很低调但能力突出,在那个悲惨的夜里,第一次认真考虑起她的未来。搏一把吧,她在心里不停的默念,她想变得像那个陌生男人一样体面而从容。
撑过去就好了,楚灵终于找到了打火机,她用手指悄悄来回摩挲,好像从中汲取了一些力量,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江枫晚离的那么远,都听得很清晰,她说:“江朔寒,我怀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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