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她说话,他已侧过了身,手支着头去瞧瘫在楼梯口的徐擎:“可我怎么看着他长得颇似个小刺呢。”
不及问他小刺是何意,她眼中的徐擎已慢慢地褪去了人形和五官,潜移默化中那粗布宽袍上渐渐生出了浓密而锐利的刺来。
在徐擎完全在眼中圆成刺猬前,她及时将目光抽了回来,狠狠地便去瞪他,但袈河却早有准备,已抬了手将眼睛给遮得严实,嘴里却不知好歹地又加了一句:“可不就是个小刺。”
乔南寒开口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站了起来:“迟早要与他探听消息,师妹,我先去了。”
但徐擎的眼中除了酒似乎只有能给他打酒的钱掌柜,即便乔南寒已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也没有分毫要搭理的意思,只是倚在那木梯之上,迷离着双眼抬头望着高高的屋顶,即便听到他提及狐妖与他的亡妻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徐擎倒有些奇怪,钱掌柜说他已然疯癫入魔,唯一能让他清醒的便只有那害人的狐妖和天人相隔的柳真,但此时他却全然如同一个聋子般分毫没有将乔南寒的话放在耳中。
她正觉惊疑,不经意间目光一扫,恰见还站在二楼梯口的两人,更是一怔。
蓝宇琼仍站在冯宝宝的身边低声唠叨个不停,但冯宝宝却不似以往般明显地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想听,更不再急着进房,而是有些愣神地盯着下面的徐擎,神色虽不喜不忧却又隐隐地透着怪异。
“有趣。”身边传来也有所察觉的袈河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有人对面不相识,有人天涯狭路逢,这世间的人与事当真奇妙,方寸天地也能炖出一锅滚滚红尘。”
自从那日初次见面后,钱来客栈无人投栈也无人离开,只是一直被钱掌柜挂在嘴边骂个不停的那个小二竟然提前回来上工了。
那小二个头不高,总戴着一顶破旧灰色小帽,面容清瘦却双眼盈着难掩灵气,只是甚为寡言,平日里习惯垂眼看人似是性子懦弱,无论钱掌柜如何刁难都默不作声只管干活。
但有些变故却生得悄无声息,比如袈河东拉西扯地攀上了诡书蓝家这个远房亲戚,比如袈河教会了他那个书呆子表亲蓝宇琼什么叫成人之美,比如袈河将吴家公子于下月十八准时成亲的消息在客栈门口大肆宣扬……
她与乔南寒坐在大堂之中,听着暖炉中的木柴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窸窣声响,看着他全力以赴地将这定珠镇从风平浪静生生地搅成了波涛汹涌。
蓝宇琼虽看起来只是个柔弱书生,但骨子里倒是倔强,虽将袈河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至理名言耐心地听在耳中,却始终不改要棒打鸳鸯的初衷,通常前一刻还面对袈河深以为然地点头称是,后一刻转头看见冯宝宝便苦口婆心劝她回去,倒也将客栈闹得热闹。
冯宝宝嫌他啰嗦麻烦,一天极少出门,但虽与徐擎同住北楼,却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反倒让山瓷心中更是生疑。
那日冯宝宝初遇徐擎的表情显然透着古怪,可从那次之后却再也没有表现出对徐擎有分毫的兴趣,实在是奇怪。
若在平日,哪家娶妻出嫁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在舌尖上的三分热度,但如今是非常时期,吴家顶风娶亲自然成了定珠镇持久不散的话题,以至于吴府宾客盈门,竟破了这镇上多日来的寂静破败,连冷清多时的钱来客栈也陆续有胆大又无聊的人为一睹传闻中那不怕死的吴家小媳妇儿来登门。
定珠镇早已被狐妖闹得人人足不出户憋得厉害,好不容易偶遇了如此闲事自然要闹得天翻地覆,但虽然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却终究还是希望吴家此番冒险能换定珠镇
吴家世代经商,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步步为营,从不莽撞做英雄,更不会以独子姻缘和吴家前程来冒险,自是对被迫娶亲之事万般不愿,刚开始欲以书信劝冯宝宝保命要紧佳缘可择时再续,后来见书信都被原封不动扔出了窗外被人捡了到处戏传只好作罢,转而每日派人去面对面地用嘴皮子游说于她并加以利诱,但也因无不例外地被冯宝宝扫地出门而无疾而终。
吴家上下自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持久精神,很快便决定孤注一掷想请来诡书蓝家出面收场,但钱来客栈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冒险出城的家仆还未到城门口便被官府以意图出逃之罪给逮了个正着,告密人不用想便是那冯宝宝。
自此之后吴家只好认命不再与冯宝宝纠缠,却放出了吴家儿终身不娶也断不会纳冯她为妻的狠话,将这一段妾强嫁郎不娶的好戏演绎到了极致。
因着此事刺激,大街小巷显然较以往热闹了许多,再加上连绵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下,沉闷荒凉的定珠镇总算有了些人气,尤其是吴家大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