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声音平静, 但却理所当然:“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你都没能把人给喊出来, 我自然要亲自出马了。”
听到外面的人开口,炉盈身子一震,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山瓷也听出来那是西振的声音, 忙起身, 摸索着到了门边, 伸手握了握炉盈的手,示意她安心。
炉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前辈来了许久了?”白初的声音不卑不亢,比之方才与炉盈说话,此时他的声音镇定而有力,“晚辈冒昧相问,您来找师妹,有何事?”
“既然你也知道冒昧, 就不该多嘴。”西振对他全然不客气, “你让开些, 我找她自是有话说。”
白初并未退步:“如今师妹还是东白山弟子,况且掌门吩咐过要让晚辈护她周全, 前辈若是有事, 只怕绕不开我, 若您执意要与师妹单独相见, 那还要劳烦掌门首肯, 晚辈这就派人前去请示, 不过还要请前辈稍候。”
“你们家掌门此时只怕是忙得很,我这点小事,还是不必烦他了。”西振倒也没有继续坚持,扬声对着门口道,“里面的姑娘,你替我向你母亲带句话,让她做事别再像年轻时那般冲动,不要再去招惹她从来都惹不起的人,凡事都要以你们母女二人的性命为重。”
时至如今,他还是不肯认她为女儿,而是称她为“姑娘”。
一个寻常的称呼,在此时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心中积攒多年的怨怒在这一瞬间迸发,炉盈气得浑身发颤,她鼓足了勇气,但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久久未曾听到她开口,山瓷知道,西振是她此生最大的软肋,她对他的害怕是源自骨子里的,哪怕她并不怕死,却是真实而无法抗拒地畏惧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大概是因为她母亲在她还是孩提时就告知了她真相,所以她自小便害怕那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并且还逼得自己的娘亲不得不与她骨肉分离的人。
在她的心里,他不是能拯救苍生的仙,而是个穷凶极恶且不可战胜的魔。
山瓷心底暗叹一声,摸索着上前,有力而又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能轻易伤害你和你娘了,你能保护她,她也不必藏了。”
炉盈看了看她逐渐无神的双眼,却从她的目光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片刻后,她终于抬脚上前两步,忽地打开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白初反应倒快,在默然看了一眼炉盈后,立刻转过身来站在门口的一旁,将她与西振隔了开来,显然是有意识地要护着她。
她直视着稍有些惊讶的西振,声音清澈而坚定:“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你这般薄情寡义厚颜无耻之人,但如今我娘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不会再任由他人肆意欺负,我们母女二人不会再怕任何人,也不会再避任何人,你想来,那便来!”
西振看着她,神色在短暂的讶然后十分平静,尔后唇角竟还流露几分教人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方才,倒是像极了你娘年轻的时候。”
“你还有何脸面提起我娘?”似乎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下意识地想要对他拔剑相向,但手抬起时才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法器都已经被收缴了,眸底不由地掠过一丝失落,“若非因你,她怎会连见我一面都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所以……”相比她的愤怒与仇恨,西振镇定许多,“你娘她告诉你,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炉盈毫不留情地含恨道:“我宁愿自己没有父亲!”
“既是如此,你娘大概并没有把所有的实情都告知你,若是你与她相见了,劳烦你替我转告她,还是那句话,”西振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挥了挥袖子,转了身,“既然藏了这么多年,那就继续藏着,别再去招惹那些她原本就惹不起的人,哪怕不为她自己,也顾虑一下你的性命。”
他的话听起来似是威胁,但却又有几分真诚,炉盈听了这第二次,才意识到他似乎另有深意,待要想问时,却发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便消失无踪了。
她在东白山也修行了多年,自然明白,有这等修为的人法力究竟有多高,而他若真的想找自己的麻烦,恐怕自己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见西振自行离去,白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拿开了一直扶着腰间佩剑的手,将目光转向了炉盈:“师妹……”
“师兄应有良配,而非是我。”炉盈没有看他,而是在他刚开口时便蓦地向后转了身,她暗自咬了咬唇,一狠心,清楚道,“师兄对我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但即便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单单是我的妖族出身,也不可能与师兄有任何牵扯,更何况,从今之后,你我要分道扬镳正邪殊途,他日再相见时,莫说其他,哪怕同窗之谊都不该有,所以,还请师兄思量清楚,切莫再为我劳神费心,不值,也不必。”
言罢,不给他留半点开口的机会,她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从始至终都不曾白初一眼。
许久,外面都沉寂无声,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白初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又突然传了过来:“我觉得值,哪怕你重新回到妖界,也依然觉得你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却字字都铿锵有力,她听在了心里,忽而觉得身子微微一颤。
纵然直到此时,她对他依然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却由衷地感激他,因为雪中的炭,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可贵,让人不得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