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瓷与炉盈到了六月谷时, 已经暮色四合了, 种在竹屋墙角下的暗萤草将整个小院落照得如有月光洒来一般, 既不至于太明也不至于太暗，将满院子的皑皑六月雪映衬出一种难言的凄然之美，更显神秘。

竹屋开着门, 里面并未燃着暗萤草，院子里多了一张可躺的竹制躺椅和一个石凳，盖着薄薄淡黄色锦被的周桐便躺在竹椅上, 眸子一直盯着漫天的繁星一动也不动, 而周络正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为她熬药，有淡雅的草药香从温火之上的药罐里飘出来, 随着清风弥散在整个院子里。

虽然上次山瓷在青山流时周络也在，但那时她们并未碰面，这次是百余米后山瓷第一次见到她。

虽然自己对她的印象的确比对大哥的其他同门要深一些, 但却只记得她的性子平易近人极为和善，其实也并不太记得她的相貌, 此次再次相见, 乍看之下竟还有些认不出她来。

她眉眼清秀，是记忆中温婉大方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山瓷总觉得虽然她的笑意清浅, 但她的笑容并不像是印象中的那般纯粹安宁。

远远地见她们从夜色深处过来, 周络忙放下手中用来扇风的蒲扇, 却并未去迎接她们, 而是先捏了一个咒语将周桐与她身下的竹椅一起送进了屋并关上了门，然后不疾不徐地抬脚上前，待炉盈对自己行了一礼后才对她温和一笑：“小瓷，多年不见。”

虽然周络还是唤她对自己以前的称呼，但她却再也无法如往昔般唤她为周姐姐，双唇张了又合后终于开口寒暄道：“多年不见，周先生可还好？”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很亲热地唤我姐姐的，但如今却叫得如此疏离。”眸中掠过一丝忧伤，没想到她竟主动开口提及往事，但好在也并未继续深究，而是很快便转了话题道，“我听说你尚在人世时十分高兴，毕竟燕翎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能回来他定然会欣喜非常。你回来后是否见过你大哥了？我不久前才听说他将思上陌满城百姓的魂魄强行留在了人间，应该损耗了不少修为吧，他最近可还好吗？”

“多谢周先生记挂，大哥他并大碍，左右不过是损些修为，性命却是无虞的。”心头一暖，山瓷真心感激她还惦记着大哥，语气中方才还无法疏散的淡漠也少了几分，道但在默了一默后仍将心头的疑惑问出了口，“他们都说是我将先生的姐姐害成了如此模样，难道先生不恨我吗？”

周络眸光清澈，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并不相信。”

“可是……”山瓷迟疑地问道，“我听说在第一个从招摇山的悬崖下将周桐救出来的便是先生，听到百羽暮亲口指认是我将她用风月镜所伤的第一个人也是先生，为何先生却不相信他的话？”

周络浅浅而笑，诚挚答道：“因为虽然你我只有几面之缘，但我并不相信你会是那种人。”

听她如此说，山瓷本应感到高兴，但不知为何，她并未觉得她方才那句话死发自肺腑之言：“那先生是相信百羽暮在撒谎了？”

“百羽掌门的为人世人皆知，他定然也不会。”周络摇了摇头，微微侧头看了看屋内，坚定道，“所以我才怀疑你们之间必有误会，只可惜姐姐落得个如此下场，无法将真相道明，否则你也不必多年来都承受着如此骂名了。”

难道她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山瓷的眸光紧紧盯着她温润和善的容貌，却瞧不出半点假意来，心中又本不愿对她咄咄逼人，终究还是对她谢道：“多谢先生。”

周络拉过她的手，领着她们朝院子里而去，安慰她道：“这世间没有真相不会大白于天下，只不过是迟早之事，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洗清身上的冤屈，找出幕后真凶，也不枉姐姐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

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逢人便是三分熟的小姑娘了，山瓷如今不再习惯被人握着手，但却不知如何将自己的右手抽回，心中甚不舒坦。

恰在此时，她觉得眼睛突然疼了一下，登时有清泪流了出来，连忙抬手去抚掉泪水，这次在袈河的暗中相助下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与不适。

周络关心地看着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是不是沙子……”

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她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一把从地面上划过来的青铜剑，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