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笑意从他的唇角漫开,但只在眸子里停留了片刻。
那时的他还不习惯微笑。
他沉寂了十多年,一旦觉悟之后便竭尽所能。
第二天,饮笙便发现他一言不发地搬到了花树林最近的山洞里,与她的居所不过百尺之遥,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清浅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在了眼睛里。
十五年的相识之后,他们终于开始了相知。
那是一段凝结在岁月里的平静时光,四季循环,日夜轮回,海潮来了又去,红花开了又落,不变的是两个人一只犬相互依偎的温暖。
但直到三年后,饮笙才与淮清无话不谈,那时她才知道,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囚禁在新塘之前的所有过往,只知道自己名唤淮清,而他至少已经有九百多年未曾离开。
纵然他从未言明自己的落寞与无助,但她却还是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到了他的迷茫与无措。倘若她未曾对他情愫暗生,也许便会安于那时的一切,但她心中有他,所以不希望他因此而经受折磨。她希望能帮他忆起过去,更愿意陪他走过将来。
她曾想从明运掌门那里得到答案,但他已经数年不曾出现在新塘,似是将那里与他们遗忘了一般。
那座海岛与世隔绝,他们甚至不知它究竟位于何地,再加上有结界为封印,多年来甚至不曾见过岛上有新的生灵从外而来,即便他们有心出去,也是绝无可能。
饮笙与淮清曾因此而挣扎矛盾过,但他们终究还是想通了,如若天意如此,相守在媲美世外桃源的新塘一生一世也不无不可。
但就在他们准备安于现实打算就此成亲时,意外于悄然间不期而至。
那本是一个平静如昔的夜晚,无星月,寂无声,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小岛突然天摇地晃,海水倾覆于岸上,山石花木在转瞬间便被淹没。
饮笙于睡梦中被小默的惊吠声吵醒,待她睁开双眼时,神色不安的淮清已经举着火把守在了她的身旁。
那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浩劫,海水淹沉了整个小岛,仿若整个天地都在不停地来回颠倒,他们在海水中被冲来卷去,直至凌晨。
小默一直咬着主人的衣角,死活不曾松口,而淮清的一只手紧紧地将它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饮笙的手。
在筋疲力尽之时,周围终于安稳下来,海水重新退去,天空依然蔚蓝。
但在他们的半醒半昏中,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却缥缈如烟又清晰可闻。
“不好,这山水座的封印似是被毁了!”
“你受了醒王一击,定然是那时被他的伏龙杖给震坏的,你先休息片刻,我试一试能否将封印修复。”
“掌门说山水座中囚禁着万恶不赦的魔人,若被其逃脱便会危害天下苍生,说不定北荒此次突然围攻我东白山便因此故,南寒,切不可大意。”
“你且安心养伤,既受掌门重托,我们自然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声音愈来愈清晰,仿若就近在耳边,淮清挣扎着睁开双眼,只见一张年轻的男子脸庞蓦地出现在蓝天之上,仿若是在天边,就像是近在眼前。
那是乔南寒与淮清的第一次相见,只是一个在山水座之外,一个在山水座之内。
“山水座是东白山的镇山法宝之一,多年来隐秘非常,若非那夜北荒之主醒王突然率妖兽偷袭东白山,事态万分紧急,掌门也不会将其交付于我和燕翎下山守护。”忆起数百年前的往事,乔南寒感慨非常,道,“可我却不曾想,在山水座的封印被破坏之后,我认出被禁于其中的两人之中有一个竟是多年不见的饮笙。”
山水座不过有如巴掌般大小,但其中却另有乾坤。山水座内的山水生灵皆可比拟真实的天地,被封印其中的人所见所闻皆无异于身处外界时,可其实他们只是被困在了巴掌之地,在普通人看来渺小如蚁。
乔南寒本醉心于咒阵法术,而且为了能如愿完善结界,所以当时他在双目触及山水座中的乾坤八卦时不仅留心许多,而且还特意以千里之眼细细查看了其中情况,却不想竟然发现在世间消失数十年的饮笙竟会出现在山水座中。
虽然当年有关饮笙被逐出山门的传言早已流传到了东白山,但他并不相信她会犯下如此欺师灭祖的大罪,后来他也曾在暗中留心她的去向,但她却自那时起便再也无踪无迹,如今蓦地见她出现在东白山用于囚禁千古罪人的山水座中,心中自是大惊。
与他一同下山的燕翎亦是震惊不已,虽然当时结界未曾彻底解除,他们也无法与其中的饮笙沟通说话,但两人在商议之后还是决定暂缓封印山水座。
那是一个危险的决定,毕竟有违明运掌门之命,但他们却不明白掌门为何会将饮笙封印在不解印便永不得自由的山水座中,毕竟即便她曾做过有违师门之事,却也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能危害天下苍生。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未曾在东白山听说过此事,而与饮笙在一起的那个男子也是身份不明。
“我们心中生疑,但几番探讨之后,还是决定先行封印山水座,以防酿下大祸。后来我们佯作不知,将损坏的结界径自修补,在北荒醒王败退之后又重新将完好无损的山水座交还给了掌门。但自此之后,我与燕翎便开始在暗中调查此事,却不想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乔南寒的目光有些忧伤,放佛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倘若没有那一次意外,也许有些真相永远不会浮现于世间,但就如纸包不住火,这六界中也没有什么能掩藏肮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