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笙看着他放下石块,耐心地用手扇着那微弱的火苗,直到燃起明亮的火花,而他却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她终于明白,他是在教她如何生火。
火光之后,也许是因为没了镣铐的束缚,他的身影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高大健硕,破烂不堪的衣裳也遮不住他的挺拔身姿。
饮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落了泪。
前两次哭,是因为受了委屈无处倾诉,可这次的原因,却是截然不同。
被感动的感觉很奇妙,那是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触。
那天,她从以前明运给她送来衣裳里挑出了几件素雅的出来,连夜改做了三件男装,一件外衣,两件长衫。虽然限于手艺与用料,那三件衣裳在细看之下的做工很是粗糙,但她却认为他并不会嫌弃。
小黄狗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将三件衣裳包好系在了它的身上。
自此之后,每隔两三日,小黄狗都会送来一些他处理好的食材,有野鸡,有肥鱼。她已经能很熟练得生火做饭,也与阿黄十分熟稔,但却依旧很难见到他,只是偶尔能碰见他的身影在丛林里若隐若现,穿着她为他缝制的那件青黑色的外衣。
解决了生计问题,在新塘的生活逐渐趋于平淡安宁。每日早起,看书修行,吃饭喝水,赏月观海,想睡时睡,想玩时玩,她过得心身自在,从未如此快活过。
小岛上四季如常,会下雨,有雪落,花开又败,果子从青涩到成熟,她会冷,会热,会担心暴雨不断,会和阿黄在雪中打滚玩闹,每一天都真实可触,却又如梦似幻。
一年年过去,她数着洞口岩石上的刮痕,有时也会心生感慨。
那里刻着第一次雪落的次数,于她而言,便是在这里度过的时间。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不同于在终虞山时对术阵的执着追求,这些年她侧重心法修行,已然小有成就,不仅不再忍受不了饥饿,用咒语便能生火,也开始能用法术来修补衣衫,容颜不改自是不在话下。
但她还是会用石头干草取火,会将阿黄送来的食材用心做好,很多时候也会留它用饭。
阿黄显然已经年岁大了,脾性比以往安静了许多,连走路也慢了下来,更喜欢睡觉了,有时连吃的都不能将它给唤醒。
她曾经见过不少生离死别,却是第一次有些畏惧死亡。
在辗转难眠一夜之后,她决定将自己的修为渡给阿黄。
这世间既然本无公平所在,她又何必执着什么天道循环。
但奇怪的是,阿黄体内的灵气充盈,显然还能撑着它活许久,但它明明开始衰老。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知道那必然是淮清的作为。也许是魔界的法术吧,否则怎会如此诡异。
她一直想寻个机会细问他那件事,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见到他。
他们就像是天上的鸟与海底的鱼,水面上有鸟的掠影,水下有鱼的踪迹,明明只隔着一层水面,却遥远到不可触及;明明隔着不知如何才能逾越的界线,却亲近得随时联系。
后来的一段时间,她每隔几天醒来后会看到洞口放着原本该是阿黄带来的食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决定去看看它。
她没有找到阿黄,却在一棵花树下难得地看见了淮清。
他身着一袭青白长衫,虽然看起来比初见时利落了许多,但依旧披头散发胡须丛杂,遮住了大半的脸。
他盘膝坐在地上,守着眼前用石头砌成的一间方方正正的很小的屋子,像是阿黄的窝。
石窝那被堆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但饮笙知道,阿黄应该只是在里面休养,它早晚会恢复如初。
她并未打扰他,在石窝的另一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认:“阿黄它很快便会没事,对不对?”
过了许久,他才回应了她,那算是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第一次回答。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震惊之后,心下蓦地一沉,正在慌乱无措间,却又听见他突然开口。
“它叫小默。”
她愣了一愣,脱口反问:“什么?”
“它叫小默,不叫阿黄。”
他没有看她,声音徐缓而低沉,透着能穿过人心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