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笙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身在一座孤岛上。
大海呼啸, 草木茂盛, 她躺在一棵花树下,听着不远处的风声, 缓缓睁开了似乎已经闭合许久的双眼。
第一眼, 她看见了碧蓝如洗的天空, 花树摇曳, 白云悠然,有鸟划过。
第二眼,她看到了坐在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戴着手铐脚镣,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胡须杂乱的野人。
她惊了一跳, 原本想一跳而起, 谁知不仅全身毫无力气,反而还扯到了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胡乱垂落在前额的头发将那野人的脸遮住了大半,神情麻木而冷漠,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透着警惕与不甘。
见她醒来,他毫无反应,仍只是呆呆地坐着, 目光虽看着她,却又好像越过她在遥望远方。
虽然近在咫尺, 但他却好像听不到她的问话, 只是坐着, 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在确认自己还活着后,她惊讶地打量着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从终虞山的山崖下到了这里,在雨中的那一跌本该会使她粉身碎骨。
正在那时,一个飘逸而矍铄的身影在眼前的一片花树中走来,却是东白山的明运掌门。
原来他在回东白山的路上又想起一事尚未与方昌相商,在命长轩独自上路后又返了回去,意外地救下了她。
因为她是终虞山的逆徒,顾及东白山与终虞山的关系,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将她带到东白山救治,所以在思量之后,决定将她带到这座名唤新塘的孤岛上。
这座小岛隶属于东白山,并无人居住,只关押着一个魔人,但新塘灵气充沛,又安静平和,倒是适合休养。而且因为这里还囚禁着魔人淮清,所以岛外还设着结界,不会有人随意来打扰。
见他的身影愈来愈近,那野人眼中尽是惊惧,跃然一跳,顺着那花树的树干便蹭蹭地往上爬,随着沉重的镣铐发出的叮当沉闷的响声,转眼间便藏到了那茂盛的红花绿叶后。
明运对她稍作解释,让她在这里安心养伤,并送给了她一个无需耗用修为的咒语,让她试着用一下。
她依着吩咐念出了咒语,语音刚落,便听见树上一阵窸窣,却是那野人蓦地从上面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但他似是习惯了,除了镣铐的哗啦声与身子撞地的声音,竟听不到他发出的半点声息,只是迅捷而利落地抱住了头部。
她看着免不了心酸,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这是个召唤咒?”
明运微然一笑:“没错,看来虽然你的仙骨被毁,却依旧慧根深厚。他叫淮清,是魔界的人,为帮其清除体内的煞气,本座特将他囚禁在这里。孩子,虽然他是个魔人,但在新塘却与凡人无异,你大可放心。只是你毕竟身受重伤,行动也不便,本座有意让他照顾你,送你召唤咒,却又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所以便给他上了镣铐,免得他心生歹念伤害于你。”
饮笙又看了一眼那缩在不远处一堆乱草中的淮清,一瞬间的畏惧之后,不由得心酸难过。
她竟然觉得害怕,可在以前,她从未有所畏惧,哪怕面对魔界法力已属高强的火罗刹。
可现在,她却有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害怕被伤害,害怕无力反抗。
看着明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蓝天之下,四周愈发清冷,纵然林木丛生,花香飘逸,却好像处处都透着荒废凄凉。但不知为何,她却第一次觉得畅快自在。
镣铐声响,花草晃动处,淮清已不知去向。
她莞尔一笑,反而松了一口气。
人心如此可怕,独自一人却是最好的归宿。
她试着站起身来,可被赶出终虞山后的那几次摔倒跌撞已让她浑身伤痛,就算刚吃过了明运给她的灵草仙药也只是稍有好转,并不足以使她行动自如。
正在挣扎间,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恰好落在她的身边。
她吃了一惊,细看后才发现那是个粗细适宜的木棍,还被人特地削去了粗糙的树皮。
抬眼时,她看见闪着寒光的镣铐划过茂盛的枝叶渐渐消失在远处,被惊扰而落的花瓣翩跹地落了一地。
心下一暖,她以木棍做拐杖,慢慢地绕到了花树旁边的一个山洞中。
那是明运特地为她准备的住处,虽然阴潮了些,但洞壁上种着的暗萤草将里面照得如白昼般明亮,里面的日常用度一应俱全,甚至还摆放着笔墨纸砚与几本心法秘籍。
自此之后,她便在那里住下。
山洞外是一片无名的花树林,在绿叶的映衬下开着一片片似锦的大红色花朵,繁英复蕊煞是好看。林子里有条小道,尽头不远处便是海边,岩石堆砌,浪花翻来又去,目之所及的风景皆大气磅礴又不失情致。
前几日,她在山洞小憩片刻后便会去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举目远眺,海风清凉,水面连着天际浩渺无边,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声与鸟叫,好像这世间只剩下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