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庄尧对徐平说。
轿车驶向大道,将丽都饭店以及那个孱弱瘦削的身影远远抛在了后面。徐平从后视镜里看去,细心打量着男人面无表情的冷峻五官。他跟着庄尧十几年,知道内情,在庄尧身边也说得上话的。
“庄先生,刚才……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庄尧只是盯着手边那杯随着车体晃动的香槟,没有作答。
慕宁失魂落魄地回到片场,见陈雪桦拉着张脸,两个助理蹲在地上拿扇子给她白花花的小腿赶蚊子。副导演抓住慕宁的手臂就往片场里带:“你去哪儿了?陈雪桦等了你半小时!我可跟你说,她要是发起脾气来,全组都得遭殃。”
“对不起。”慕宁连忙道歉,一边招呼化妆师过来给自己上个快妆,一边对副导演小声道:“我马上来。”
一班人马拍了两个小时,照明灯出了故障。陈雪桦先回酒店,陈雪桦的替身去拍B组,而慕宁算是收工了。
当舞台中央,强烈明亮的镁光灯骤然黯淡下来以后,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中心。
慕宁曾试过话剧,但那时他事业受挫,情路更是坎坷,彩排时,话剧舞台的灯光令他觉得恐惧,他打了退堂鼓。
哪怕他曾享受万人中央的闪亮,也曾追逐那镁光灯下的璀璨,在那时,没什么比聚焦更令他害怕的事了。
现如今,他站在剧组的中央。
身边所有人都在忙碌。撤布景的,搬器材的,新来的场记叼着手电也要写完最后一个字,化妆师的眼影盘摔在地上一团粉碎,也只是蹲下扫扫余粉,跟着就走了。
这里不再是庄尧为他打造的富丽堂皇的鱼缸。在那里,每日有人定点饲养,他只需漂漂亮亮地水中漫游。人人追捧他,只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庄尧。
——而这里,他站着的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海洋。像吴超那样,就算付出地远比别人多,都有可能被无情淘汰。更遑论自己这样消极怠工,骄矜怠慢的人?
他需要竞争。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竞争时的那一点野性。
他曾经是影帝。
那年他二十岁,名利加身,众星捧月。他是媒体的宠儿,电影界的冉冉新星。人们在各种场合遇见他,总是笑来迎往,围着他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
媒体也好,观众也罢,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他们说他靠眼睛就能演戏,说他有一张被上天吻过的脸庞,说他天性毓秀,说他拿影帝是老天爷赏饭吃。
庄尧也爱他。
庄尧迷恋他的容颜,迷恋他用神情说故事的能力,迷恋他温驯的爱情背后,偶尔的不服从。
他们日日夜夜朝夕相对,庄尧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又迁就。
问题是,一切都来得太快、太不费吹灰之力了。
他不知道那些曾经吹捧他,制造他的人,有一天居然会掉转头来攻击他,向他口诛笔伐。几年过去,他没有交出超过人们预计的答卷。于是,他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
他成了“失败者”,成了“陨落的新星”,成了“令影视圈失望的慕宁”。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赵艾米收拾好东西,遍寻慕宁不见,一转头,发现他在黑暗中伫立,茕茕一人,身影显得单薄又可怜。
“老板。”赵艾米走到他身边,轻声喊道:“别想了。”
“我好像……”慕宁双唇轻启,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明白一些了。”
“什么?”赵艾米没听清。
慕宁回过头来,一扫方才的阴郁与迷茫。他的音调轻快了些,好像大松了一口气似的。
《黑玫瑰》分明是他为了好好演戏,找感觉才接的。可他却将从前那些恶习也一并带了来。
现在醒悟并不算晚,他还有时间。
慕宁没有重复刚才的话,而是笑着说:“走吧,艾米,咱们回酒店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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