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嘉见了,笑道:“这张唱片的剧目是我在翡冷翠的朋友自己写了剧本,又自己找人录的,因为懒怠给女主取名字,就用了我的,只可惜我回国的时候将它放在箱子夹层里,不留神刮坏了,我又不愿意丢了它,就还放在这里。”
最后,陈以蘅挑了一张《蝴蝶夫人》,当乔乔桑的咏叹调响起的时候,顾静嘉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中文版的《菊夫人》递给他:“我法语不成样子,便托人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正是这张《蝴蝶夫人》的参考。”
外头的雨声终于稀疏起来,顾静嘉在歌剧声中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去,见天青树碧,橘红的曦光照在花圃中,将室内室外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歌剧里的铜管声却愈发焦急起来,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陈以蘅沉静地翻看那本《菊夫人》。
她微笑起来。
此后直到七月十七日,顾家的亲戚陆陆续续地赶到了白门,顾三小姐顾静姝也从沪上归来,但陈家到白门的只有小辈,长辈里除了陈惟恪,皆是得了陈以蘅父亲的严命,叫其不许往白门来。
陈惟恪便充当父亲的角色,与顾静嘉的父亲顾生民商议定了八月初九的婚期,又拟定了婚宴的宾客名单,最后又将宾客名单交给陈以蘅与顾静嘉添减。
陈公馆许久不曾这样热闹,蔷薇开得极盛,这日下午,明仪修剪花枝的时候不甚伤了手,殷红的血珠在手指尖上沁出,她将手在腰上一抹,便不在意了。
到了八月初五,贺礼的人已到了泰半。陈公馆虽然空大人少,却也住不下这许多人,若留下人住,反倒显得厚此薄彼,因此陈以蘅索性便只叫家里人住。陈家的两个小姐性子不过分活泼,却也不很文静,整日里不是结伴出游,便是缠着陈以蘅听白门的风物,陈以蘅还要黑白应酬友人同学,一场未至的婚礼几乎成了他的罪孽,还不到八月初九,已然全身酸痛,再不肯出去应酬。
这日在陈公馆打牙祭的方致见他如此,嗤笑一声,将擦手的帕子扔到一旁,上前推他道:“就累成这样?新娘子可要伤心了。”
陈以蘅不理会他的取笑,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儿,才摇摇起身,向方致嘲弄道:“偏你会刻薄人,纵然有了孩子,也还保重身子要紧。”
方致嘻笑道:“好个进退有礼的陈二少爷。”
陈以蘅不知缘何心下一动,却不肯再多想,便向方致道:“你自便吧,我出去了。”
方致奇道:“这不早不晚的,还有什么事?”
陈以蘅回道:“我有朋友从明京来,我去接他。”
陈以蘅说的是周曦,却不想到了车站,湿热的风吹得他头疼,直到从周曦的身旁见到了聂铉,还以为是眼花了。
聂铉的眉眼艳丽如画,毕竟他那叫聂琪的血亲叔叔是明京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漂亮废物。此时他含着笑,一双眼珠如同点漆,眼波流转间好似秋水,笑吟吟地道:“我听说伯阳受邀来陈二少爷的婚礼,便顺道也来贺一贺,只盼着陈二少爷不要见怪才好。我在白门有间空房子,早就教人打扫了,这些日子想必陈二少爷繁忙得很,伯阳跟我一起住。陈二少爷既然来接,我们便去叨扰了。”
陈以蘅微微一笑:“哪里的话。”他说完招呼江穆将车开了来,亲自替聂铉开了后车门。周曦坐在副驾上,陈以蘅与聂铉坐在后面。
车子缓缓地行驶,等到进了陈公馆,聂铉同周曦下车进了客厅,明仪只道来人尽是陈以蘅的同学朋友,便上前向陈以蘅道:“方致少爷已经走了,说到初九那天再来。”
她因见陈以蘅见聂铉周曦坐在沙发上,已有仆佣端上茶来,便拉了拉陈以蘅的衣袖,低声道:“五爷刚才从外面回来,已经在楼上休息,大少爷跟两位小姐说是要往姑苏去,想来这会儿已经到了。”
陈以蘅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叫明仪将自己的外衣拿了下去,也坐在沙发上招呼客人。主客三人在陈公馆的客厅里闲聊,直到夕阳西下,聂铉才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伯阳,咱们走吧。”
陈以蘅将聂周二人送出门去,出了大门,聂铉回头向陈公馆二楼的窗台望了一眼,不知看见了什么,漆黑的眼睛眯了眯,笑道:“还请陈二少爷代为转告,等陈五先生有空,务必见我一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