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几秒后，夏安的眼眶逐渐湿润，哽咽道：“陆总……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才请你吃饭，今天等你这么久，也只是担心你而已，你怎么能……”

快停下！他一个劲在心里骂自己矫情，可是颤抖的嗓音和泛红的眼角，根本不由自己控制，“我知道你不拿我当朋友……”

“对不起，”陆恒百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用拳头抵着额角，闭了闭眼睛，“对不起，夏安，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太好。”

夏安吸了吸鼻子，伸手在口袋里找纸。真丢人，他垂头丧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给你，”陆恒百递过来一张手帕。

夏安接了，攥在手里却舍不得用，显得很尴尬：“我要擤鼻涕……”

据说五官是相通的，方才憋回去的眼泪这时全跑进了鼻腔里。夏安盯着浅蓝色的手帕，心想用它擦眼泪尚可，擤鼻涕的话，陆恒百绝对不会要了。

“你擤就是了，”陆恒百笑着说。以前他估计很少用“擤”这个字，所以发音很刻意，正经得有些滑稽。

夏安犹豫了一会，飞快地捂着鼻子擦了两下，然后将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陆恒百看着他，忽然想，夏安一定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吧，明明只靠清秀可爱的外表就能横行霸道，偏偏性格还这么好，他只要眼睛一红，谁能铁石心肠。

事实证明他猜测得不错，唯有夏安的父母养了夏安二十几年，抵抗力稍微强点罢了。

36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跟保洁阿姨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青柚。陆恒百今天又是自己开车，夏安坐在副驾，为方才丢掉的面子哀悼了一会，总算记起自己等他下班的初衷。

“陆总，就那个新闻，你……还好吧？”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句空洞的安慰。

陆恒百沉默片刻，含混地“嗯”了一声：“死不了。”

夏安侧头看他，陆恒百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轻烟似的忧愁，仿佛风一吹就散，却绵绵地催动人心。他忽然涌出一股倾诉的欲望，大着舌头说，“其实，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是吗？”陆恒百好奇心大涨，他没想到看似一张白纸的夏安，原来也涂有五颜六色。

“我大学的时候喜欢班里一个同学，他是搞乐队的，我觉得他很帅，很厉害，”夏安顿了顿，“可惜他喜欢女生，他们在一起之后，我难受了好久。”

“你……”陆恒百突然踩了一脚刹车，难以置信地问，“你喜欢男人？”

夏安吞了吞口水，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立正坐好，语气也变得不确定了：“是……啊？”

车厢里的气氛格外诡异，寂静中夏安仓皇地拽了拽安全带，微微张开嘴唇，像一条傻乎乎的鱼，好一会才问：“你不是……吗？”

“我，”陆恒百神色犹豫，他重新发动了轿车，说，“我不知道，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

若单论性|冲动的话，他对女性也能产生，但说到爱情，陆恒百却没有什么经验可供参考，当初喜欢上宁琅，他心中也迷茫了很久。

夏安沉默，心底却炸开了锅。这个富二代的人设怎么跟电视剧不一样啊！他相信陆恒百并非拈花惹草的纨绔公子，可感情经历如此寡淡，确实够让人意外的。

难道跟我一样母胎solo？

夏安一个不小心，把肚子里的话问了出来。

“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陆恒百倒是云淡风轻，还反过来将了一军，“你觉得单身很可耻？”

“当然不，”夏安昂首挺胸，在大腿上捶了一拳，“我单身我骄傲！”

陆恒百发出轻而短促的笑声。

“陆总，你饿不饿？”夏安说，“我请你吃馄饨吧。”话音刚落，他肚子就“咕”了一声，好不尴尬。

陆恒百嘴角一抽，他忍着笑，以免夏安难堪，说：“你昨天请了我，今天我请你吧。”

“请我吃馄饨？”刚才还吸溜口水的人突然一脸嫌弃，斜着眼睛看陆恒百，被发现后更加理直气壮，“你那么多钱，就请我吃十块钱的馄饨呀，陆总，你好小气。”

夏安现在愈来愈能掌握在陆恒百面前“蛮横”的分寸了，他蓦地想到一个词，“恃宠而骄”，又立刻在心里呸呸呸。

不管怎么说，陆恒百现在需要和人交流，以免总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适当开开玩笑有利于恢复心情。

陆恒百根本没有胃口，被夏安说小气他反而微微一笑，有点无奈地问：“你想吃什么？”

夏安实话实说：“最近比较想吃龙虾……”

陆恒百想起自己常去的一家海鲜餐厅，打了左转向灯就要掉头，夏安见他当了真，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何况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那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陆恒百说。

夏安讪讪地“嗯”了一声，不敢再多话，规规矩矩地坐着。

两个人最后还是在天南步行街吃了馄饨。陆恒百本来没有食欲，可是看夏安吃得那么香，也忍不住动了筷子。夏安这次表现得十分文雅，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好几次想说话，又苦苦忍住，只抬头对陆恒百笑。

难得的是陆恒百竟能理解他眼神的含义，完美区分“怎么样”，“好吃吗”，“我就说吧”等等微妙而近似的意思。

两人像演默剧似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好玩极了。夏安喝干了汤，将碗放下，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陆恒百也在笑，他盯着夏安新月似的眼睛，水淋淋的嘴唇，忽然喉咙一紧，有些吃不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