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夏安手腕一颤，下一秒就要缩回去，陆恒百迅速将啤酒接了过来。就麻烦司机等一会吧，他想，反正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夏安的紧张是真的，但害怕却谈不上。他笃定陆恒百没有生气。这些日子的暗中观察，许多次算不上深交的接触，堆积起来也足够让夏安了解陆恒百的一个侧面。他不是个迁怒的人。
陆恒百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装在易拉罐里的廉价啤酒。嘴里是苦的，好像失落抑郁的情绪从胸腔里翻涌上来，意图找个地方宣泄。
他太久没倾诉了，几乎都忘记了交流该从何开始。他看着坐在身旁的夏安，对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下巴小巧而线条分明，两颊有点未褪去的婴儿肥，正担忧地注视着他。
他值得信任吗？
陆恒百忽然叹了口气。他伸手按在眉骨上，挡住左半边脸——夏安坐在他左侧，维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低声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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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太难了，夏安如遭雷击，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他有限的，寡淡的人生里，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仅有的那一场，也太短暂，太虚幻。
他看不到陆恒百的表情，揣摩了一阵，小心翼翼地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陆恒百被他问住了，缓缓垂下左手，看夏安的眼神里有迷惑，和一点点的赞赏。他扯了扯嘴角，出神地盯着墙上的白色涂料，无精打采地、迟缓地说：“不知道。”
“啊，”夏安小幅度地搓着手，“都是这样的。”
房间里一阵沉默，夏安绞尽脑汁想把气氛弄得哀而不伤，“我前几天看了……”他不知在陆恒百面前该如何称呼宁琅，宁少爷，大明星，还是什么昵称，最后用“他”含糊带过，“我前几天看了他演的一部电影，演技好厉害。”
陆恒百没搭腔，喝了一口冰啤酒。
夏安试探着问：“陆总，你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喜欢他的啊？”
他知道陆恒百不会那么肤浅，何况凭良心说，夏安觉得陆恒百的长相远胜宁琅。但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并在心中将自己和宁琅暗做比较。
陆恒百疑惑地挑了挑眉，不明白夏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说了你别怪我啊，”夏安一笑就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在天凌的时候常被大呼小叫的同事说可爱，他想在陆恒百面前显得成熟点，连忙抿了抿嘴唇，说：“如果你只是喜欢宁……他的外貌的话，我倒是能开解开解。”
陆恒百来了兴趣，放下啤酒，正色看他，脸上写着“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嗯，”夏安沉吟几秒，眼珠缓缓地转动着，边想边说，“我觉得吧，找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人比较重要，相处得舒服最难得。皮囊都是过眼云烟，谁还没个长得好看的时候，你说是吧？过了青春那几年，颜值都是在走下坡路的，等到了七老八十，谁还不是个糟老头啊。”
陆恒百眼睑下的皮肤轻微抽动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望着夏安。
为了能逗他开心，夏安继续胡说八道，“比如说我，你看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尖，露出一个自认为乖巧又灿烂的笑脸，“你觉得我的颜值巅峰是什么时候？”
陆恒百听到在胸腔里闷闷震颤的笑意，他看了夏安一眼，随口道：“六年级吧。”
夏安噎住了，脸上像个调色盘，从难以置信变得哀怨，最后恼羞成怒，他拼凑着破碎的自信心，虚弱道：“陆总，不带这样的吧……”
陆恒百拿起啤酒罐，挡住上翘的嘴角。
夏安拿起手机照了照，屏幕里反射出熟悉的五官，这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结果陆恒百说他从小学六年级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欺人太甚！
夏安鼓了鼓腮帮，又扬了扬眉毛，圆溜溜的眼睛在尾部有些许下垂，看起来无辜极了。他想起上次吃面，陆恒百说他是含羞草，耳朵忽然一热，在心里恶狠狠地跟陆恒百贴了个标签：毒舌X2！
陆恒百旁观夏安揽镜自怜，没来由地通体舒畅，眉眼带笑。跟他待在一起，确实非常舒适和轻松。
“你很有天赋，”一向不爱搭理人的陆恒百在夏安身边却很健谈，看到那双眼睛里燃起希冀的光，他刻意顿了顿，“可以当个相声演员。”
从小平庸到大的夏安，头一次被人夸有天赋，竟然是喜剧天赋。他“噗”地笑了，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滋味，有被夸奖的羞涩和欣喜，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不禁想，如果有幸和陆恒百做同学，那样的天之骄子、风云人物，必定不会和他这个平庸之辈产生什么交集。而此刻他们竟然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聊天，他还扮演着开导者的角色，真是太刺激太新鲜了。
“别笑啊，”陆恒百故作正经，“我说真的。”
夏安被他望着，不知不觉心跳加速，掌心出汗。他知道对方也许只是出于礼貌，但陆恒百的注视那么有力，好像自己特别珍贵一样，让夏安格外不好意思。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一时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陆恒百喝光最后一口啤酒，站起身来向夏安告辞，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司机还在下边等。
“哦，啊，”夏安大窘，“那再见了，你早点回去。”
他送陆恒百到门口，依依不舍的怅然化成一股冲动，有几分莽撞地说：“陆总，加个微信？”
夏安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却随意地屈着，鞋尖点地。因为个子稍矮的缘故，他无意识地挺着胸膛，微微向陆恒百倾过来。
陆恒百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取出手机让夏安扫二维码。
在夏安发出好友请求之后，他挥了挥手，体贴地帮他关上门：“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