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有另一位年轻女子,主动投入曹公子怀抱。
林渊已有几分醉意,他抓着屏风借力,想要离开此地。
“别急着走,曹公子素来是个记仇的,还盯着这里,你们等我的人来到,再送你们出去。”
大护法回来了,他与醉得摇摇欲坠的林渊相比,只脸上泛红,仍是口齿清晰,行动无碍的模样。
大护法对林渊说:“我给你的三杯酒没放药,别怕。”
林渊艰难地站直身:“你们身为灵泽上师的护法,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做些拉皮条的丑事……”
大护法冷声喝道:“请慎言,莫要以为你来自西南,就可以对本教的事颐指气使!”
林渊与徐长卿的底细,大护法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所以今天林渊早午膳的加餐,便是大护法交代的。
林渊仍在说:“灵泽上师何等痛恨宴会……他甚至……他甚至……”
他说不出口。
“我都知道。”大护法脸上闪过一瞬痛苦。
林渊冷哼一声。
大护法冷眼旁观奢靡的会场:“你以为我在狡辩?投奔上师的人当中,有多少人能忍受草原的贫瘠生活?就你身后护着的丫头,为了复仇,辜负好心收留她的比丘尼,只着急找靠山。他们才刚捡回一条命,就想往上钻营,难道我还能盯他们整整一年?”
“有护法之名的人多是教团出资者,背景深厚。有太后的女官,有曹家宗族的嫡系——我想曹家你还是认识的——有太子的幕僚,有丞相的妻族……我们不过一个小小教团,若朝廷动真格,不出几个月,便支零破碎。你以为他们当真虔诚,无偿供养?不过是看中上师名声,及逍遥散的暴利,互惠互利罢了。想用清规戒律约束他们,纯粹痴人说梦话。”
大护法说:“至少现在你情我愿的,各取所得。过了明面,众目睽睽下,他们也懒得背上始乱终弃的丑名。”
林渊听后犹觉恶心。
灵泽上师屡屡破戒,好心收留灾民,他们擦干眼泪后,却转眼间改变主意,视灵泽为通往大富大贵的垫脚石。
而护法团,平时端得一副慈悲善心的模样,随上师念佛吃斋,积攒功德以图来生富贵,暗地里竟如此不堪。
灵泽将一切看在眼里,当真不后悔吗?
林渊艰难地说:“灵泽看不得这个,他讨厌这些。”
大护法背对林渊,只注视烛台上摇曳的火舌:“我知道。”
“上师信任我,委以重任,我却辜负他的期望,以扭曲的方式维系教团,是我的错。”
“是我能力不足。”
林渊醉眼昏花地望向大护法的背影。
他犹记得蔡曲曾对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对世间不满的话,就改变自己去适应。”
“若不愿意,就不听、不闻、不看,做个耳目闭塞的庸人。”
“若连如此简单都无法做到的话,你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①
他们都选择苦忍,选择退让,选择认命,并教他人认命。
然而林渊至今,仍不愿认命。
护送他们离开的童子来了。
大护法交代道:“这位姑娘喝了宴会的酒,你交代其他人帮她催吐。”
“弟子知道。”
大护法的童子皮肤晒得黝黑,头发整齐束起,打扮得精神爽利。
林渊缓缓道:“招宝?”
招宝转头看他:“这位大哥认得我?”
林渊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易容与当下不同。
大护法打断他们:“不是寒暄的时机,快走。”
招宝身上挂有大护法的信物,带林渊及姑娘走出帐篷时,被在帐篷外盯梢的人看见。
曹公子的仆人往地上唾一口,只得放他们离开。
姑娘伸手捏着招宝的衣角,又开始轻轻哭泣。
招宝随她扯着,另一只手高举莲花灯:“好了,哭出来就舒服了。我知你心里着急,想替家人复仇,但这也太着急了吧。”
莲花灯在黑暗中摇曳,照亮眼前的路。
招宝继续说:“我也想抓到害死我爹的人,为他报仇。但我得再多学点东西,才能有法子。那些贵人都不正眼瞧咱们,指望不上的,得靠自己。你也回去再想想吧,你才过来第一天呢。”
半晌,姑娘哭着应了。
若是寻常情景,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家境清贫的小渔夫,与魔教教主,怕是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此刻,他们却因为灵泽上师的庇护,走在同一条小路上。
招宝举灯领路,姑娘跟随,林渊殿后,他们呼吸着相同的空气,用话语互相安慰。
招宝对林渊说:“这位大哥,到这里就安全了。你能认得路回去吗?我还得送她到女众那边。”
林渊说:“我认得的,有劳小兄弟了。”
招宝一笑,行合十礼:“是我和她要多谢大哥才对。”
姑娘站在招宝身后,也喏喏道谢。
招宝看起来过得挺好。
所以,灵泽当下,才不后悔吧。
今夜无事,徐长卿便一早睡下。
白天灾民骚动,他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疏于锻炼的肌肉都用上了。
又被队里老大夫抓住念叨一轮,要收他当弟子,他嗯嗯啊啊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敷衍过去。
一日下来,身心疲惫,何况明日还需拔除营寨,又是一场教人手脚酸软的恶战。
徐长卿抱紧被子。他今日没见到教主,听说灵泽带他去参加宴会,不知道有无意外发生。
他有点惦记林渊。
徐长卿正忙于单相思,突然冷风猛灌,帐篷门帘被粗暴掀起,有一人带着酒气冲进来。
徐长卿从床铺上坐起,伸手握住枕头下的匕首:“是谁!”
“是我。”
林渊醉醺醺地说道。
徐长卿还没来得及回应,林渊便扯开被子,将徐长卿搂入怀中。
①致敬《攻壳机动队STAND ALONE COMPLEX》第一集女主角的台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