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宋兆清自虚无的梦境中醒来。
莫须有的担忧未必没有道理,即使他并不想以一种怀疑的态度就揣测薛子沂。
但莫须有是他的朋友。
人与人之间成为了朋友,有些话就变成了禁语,有些事就成为了禁忌。
所以莫须有说的话,他应该仔细地听,认真地想。
宋兆清觉得自己应该尊重朋友。
于是他下了床,揣上了几张符箓,出门往莫须有的客房走去。
他抬手、屈指,咚咚敲了两声。
没有人回话。
他等了片刻,又敲了两次。仍旧是一片死寂。
宋兆清没有犹豫,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箓,起咒而发、并指一划,任由火光零零点点燃烧洒落,将整张符箓烧得如同一个火炉。
然后他松了手。
本是暗暗无月的夜,廊里烛火微温。他这般,符箓就将这里照得宛如白日。
宋兆清低声念了个字,符箓一顿,随即仿似飞鸟般振翅而动,沿着无尽的虚无向前奔飞。
宋兆清跟上前去,直接从二楼廊后的窗户翻身一跃,便跳到了屋外的街巷上。
如今的时候,夏风激荡,竟也透出几分寒凉。
往常人来人往的街巷,现下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儿人气。
他转身抬头,就望到了莫须有所住的那间客房。
就这么一眼。
宋兆清跟上了符箓,身影纵去远离时,就如那一日惊破晨露朝光般急切。
城中万籁俱寂,天光黯然无色。
宋兆清一路跟着符箓前行,几乎没有见过第二个行人。
越往前方所去,心中的怀疑与不安也就越深。
直到他追随符箓出城走了近二十里,宋兆清才终于确认,或许莫须有让他失望了。
这种失望并不是友人弃之而去。
也不是有人不告而别。
而是他忽然醒悟过来,莫须有未必是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起初总是很简单,你有礼一些,他还以一些,你们便互相有了欣赏之情。
但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又何其困难。
宋兆清看着符箓在一座小院中彻底焚为灰烬,他手一抬,就将那些灰烬散灭扬飞。
他看着四周久久不能回神。
然而随夜鸟而鸣,随风声而起,衣袍被风拍打的声响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
宋兆清恍然回首。
好似云墨深处倒卷出一片残云赤霞,晚来颜色几多,最醒目,却是融于天幕的那一抹漆黑。
薛子沂宛似化烟而来,衣袖随风,涌动得好似浪潮波涛。
他落在宋兆清眼前,眉眼带笑,语调如歌。
薛子沂道:“我与首领执事们努力多时,总算确认莫须有并非名门正道。”
宋兆清只看着他,说不出半句话。
薛子沂还是笑:“是不是很有趣?帮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是个骗子。”
宋兆清侧头不看他了。
他也不在乎,又站过去对着宋兆清笑。
他道:“对了,夏执事说你包庇他人,擅入禁地,一定要将你严加处置。”
宋兆清的声音有些哑,他问:“你就这么高兴我被骗吗?”
薛子沂点了点头,道:“不然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宋兆清:“……”
薛子沂难得笑得这么高兴:“玉澈啊玉澈,你可别想在我这里得到安慰。”
宋兆清道:“谁稀罕。”
薛子沂道:“哦。那你最好不要难过。因为你得知道,你越难过,我越开心。”
宋兆清被他气得想当场吐血:“你都要成仙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薛子沂答他:“这句话该我说给你听,已经被我骗那么多次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宋兆清:“……”
薛子沂叹道:“你说你的符箓这么管用,怎么就不能大变活人,这样不就省了我们抓莫须有的功夫吗。”
宋兆清道:“你不是要成仙了吗,你现在就羽化登仙,直接一根手指把莫须有勾回来咯。”
薛子沂不说话,用一种“你好蠢”的眼神看着他。
宋兆清怒道:“别这么看我!”
薛子沂一敲手心,扯住宋兆清的手就往屋顶上跳。
吓得宋兆清一阵悲惨尖叫 ,引得周遭道士频频回望。
秦芦莫名:“怎么回事?”
明华音努力把自己的眉头按开,一字一顿道:“找莫须有才是正事!”
这两个小辈见面就掐架算什么正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