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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2)

元秀连连道谢,又跟在后头左一个“辛苦”右一个“慢走”,把周观越送了出去。

王平安好奇得要命,立刻便凑近了问元秀:“你和王爷说什么悄悄话了?”

“呸!”元秀笑骂他,“这也是你能问的?情人密语你都想听,不要命了。”

王平安就没了兴致,准备去做别的事。元秀叫道:“回来!再帮我跑个腿吧——这几张拜帖,你帮我递出去吧。”

“拜帖?”王平安狐疑道,“你连这院子都出不了,你拜谁去?”

“真是个呆子。”元秀道,“王爷不叫我走动,是怕我初来,有人要对我不利。我只消同王爷说说,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不信你问问,我现在可有门禁?”

遣走了王平安,元秀独自回到里屋,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张纸来。纸张已经发黄,折叠的地方起了毛边,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上面不过寥寥数言,写的是:“千万保其性命。京城是非之地,切勿折返。勿使究卢、元旧事,尤勿使知郑府事。切记,切记。”

他把这张纸展开了,正看反看,在暗处看罢,又对着光看,直像要看出个洞来。然而两年了,自从他拿到这张纸开始,他看了无数次,不论怎样看却都只有这几个字。他看不出所以,只好又将它仔细折好了,小心地收起来。

切勿折返,切勿折返。然而他还是回来了。

周观越看了半日公文,几乎忘了日间去找过元秀的事情。然而一入夜,他躺在床上,习惯性伸手去摸枕边放着的银铃,就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元秀,元秀——十年了,所有人都以为元秀早已经死了。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元秀问他,有没有梦到过他——怎么会没有呢?最初的那两年里,他常常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他梦到元秀,却是梦到他各种各样的死法,死状凄惨。他就在一边看着,拼命地想叫喊,却发不出声来。

元秀死了。他用了十年来消化这件事。他最后没有亲眼见着元秀,不知他是何死法,又是何时闭眼的。不像是他的皇兄驾崩时,床前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他眼看着那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没了最后一点掀动眼皮的力气。

元秀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好像是去什么地方游玩了,像是和他闹了别扭,接连几日都不想理会他。等周观越回神,是许久以后了。他才明白,什么是死了,什么叫做不在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从此天地之间,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他怎么可能不想念呢?他从梦里惊醒,头发都被汗湿了。他常常得缓好一阵子,才能明白这是梦。然而梦是假的,人不在了却是真的。他太想了,想得要命,他在夜里想起元秀,想到腹中抽痛。可他却甚至不能和谁说一句,我好想他。

好几年了,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快忘记了。可他又害怕忘记,元秀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画像。他害怕他最终要忘记元秀的模样,哪怕他看了许多年,也亲吻过许多次。他找过的人,每一个都像他,仅可凭这一点虚无的联系,聊以慰藉。他甚至于决定终身不娶,权当凭吊,也寄存他的愧疚。

他应当是真的爱过元秀。可十年了,他早习惯元秀死了的日子。他习惯于思念,也习惯于这样尘埃落定,无可挽回的安心。

周观越曾经设想过将来,他想过许多种出路和结局,唯独没有一种是元秀还活着——元秀活着,他又回来了。

他的思念,他的噩梦,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

又要他如何应对呢?元秀有备而来,从容不迫;杀他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物是人非,他们是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但又要如何开始呢?

周观越明白,在他眼前的,不是从前的元秀了。他不知元秀经历了什么故事,但什么叫好人救起来失忆了,当然全是鬼话。什么走投无路来投奔他,自然也是鬼话。

什么日夜思念他,也该是信口胡说。

他不知元秀如今这份姿态有几分真意,几分作态。但他十分怀念的,并不是这样的元秀——他爱的那个人,侧帽风流,才思敏捷,谦和端庄,风骨自显。

周观越永远记得元秀最好看的时候。那样的好看,不是样貌,不是说他貌比潘安——那是光,是晨光照在新绿的树叶上,照在无风无浪的湖面上,所有的细小的水波都为他泛起波光,叫人一看就再不能忘。

可一别十年,他眼前的元秀嬉皮笑脸,坐卧无形,假名字假故事张口就来。

他期盼元秀活着,但他宁愿元秀不再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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