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观越三十岁的生日,宴办得大,全天下的大人物都到了场。周观越酒量不错,但被人灌得不少,多少头脑发热,有点醉意。
他回了自己院里,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王爷,里头有一位公子,是户部刘大人送来的。这公子一张脸生得很妙……”
周观越推门进房,房里灯光昏暗,燃的香又甜又暖。他走到床边,掀开床帐,果然见床上有个男人,身形修长,长发披散,香肩微露,锦被半掩。
他解了外袍,随手一扔。手伸进被子里,从胸膛摸到锁骨,锁骨摸到脖子,脖子摸到下巴,捏着美人的下巴转过他的脸来。
美人对他盈盈一笑,周观越惊得怔在当场。
他疑心自己酒喝多了,看到了幻影。
太像了。怎么可能这样像?
红衣美人早把嬷嬷的教导抛在脑后,甜腻腻地抛了个媚眼。周观越惊怒,顺势掐着美人的脖子将他扯到眼前来看。美人哼哼唧唧地求饶,周观越只盯着他的脸看,连气都忘了喘。
元秀觉得自己真是出师不利,还什么都没做就要被掐死了。眼见美人脸色都不对了,周观越终于松了手,把他朝床上狠狠一扔。元秀撞在雕花的床栏上,发出一声巨响,疼得眼冒金星,直不起身来。
周观越酒全醒了,厉声逼问他:“你是什么人!”
元秀好不容易爬到床边,他刚刚被掐得缓不过劲来,扒着床沿猛咳一通。他稍稍顺了气,不忘回周观越的话:“我是,咳,我是来伺候王爷的人……”
他想起自己的来历,又补道:“是刘大人,刘大人叫我来……”
他抬起头来,看到周观越神色狠厉,喘息不止,不知是惊是怒,指着他的手都在抖。周观越失了魂似的高声喊:“来人!来人!这人叫什么名字!”
元秀气喘顺了,从容了许多。他倚在床上,对周观越笑道:“王爷别问了,我告诉他们,我叫李修。”
周观越愣了一下,他现在没法思考。元秀接着缓缓说道:“可是我叫什么,王爷不该清楚吗?”
像。这也太像了。不是像,那根本就是!但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周观越想捏着元秀的脸对质,但他根本没法面对那张脸。他一手撑着身后的桌子,一手指着元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元秀无辜道:“是我自己爱慕王爷,因此才前来的。我来只是想与王爷有云雨之——”
周观越反手抓了桌上的酒器扔向元秀。这副姿态,不可能是他。可这声音样貌,分明一点不差。
元秀及时一闪,险些就被砸中了。他抚着胸口道:“王爷不喜欢我,赶我走也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周观越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神志不清,是被牵着走了。他喊道:“来人!把这奸细给本王押下去!”
元秀象征性地喊了几句冤枉,就被架走了。周观越跌坐在椅子上,也顾不上自己失态,灌了几口冷茶想叫自己清醒。他哑着嗓子发火:“什么东西!这香都给我撤了!”
下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再叫周观越迁怒。
周观越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茶,许久不能入睡。他满脑子都是元秀,一闭眼就是元秀媚眼如丝地冲他笑,笑得他浑身恶寒。
如此折腾了许久,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也不得安生,他梦到自己和元秀提刀互砍;梦到北风呼啸,飘着鹅毛大雪,天上地下全是白的,然后地上开始渗血,越来越多,流成了一条河,他在河这头,元秀在河那头,流成一棵树,他在树下,元秀在树上;又梦到四面八方有许多的元秀,一个个都在喊:“周观越!周观越!”,他面前的那一个狞笑着说:“王爷,你好狠的心呀!”
周观越从梦里惊坐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想了半天,几乎怀疑之前发生的是不是也是一场噩梦。但他看桌上原先的酒器竟然被撤下去了——果然不是梦。
但怎么可能不是梦呢?十年了,他一刻不能忘——他不会认错的。可元秀,元秀怎么可能回来呢?
他唤道:“周顺!”
周顺便匆匆地赶来了。周顺是他很得力的一个仆从,虽不是从小伺候的,但自从他摄政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了,贴身照应他,很得信任。当然也是从那时起,周顺才改姓了周。
周观越喝了一口水,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四更天。”周顺回道,“您还能再歇一阵。”
周观越摇摇头,又问:“那个人关押在何处了?”
周顺答道:“如今关在柴房里头,等着您明日发落呢。”
“……我去看看。”周观越说。
“您想审他不用大老远地劳动,把他提出来就是了。”
“不用了。”周观越说,“我还是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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